小宁安虽然小,但她什么都懂,她只是不说。
她知道宁王护着她,不会说她胖,不会欺负她,还知道她不喜欢吃甜的,专门让人给她做不甜的点心。
她还知道,宁王在的时候,她可以四处走,宁王不在的时候,她最好找个地方躲起来,不然别人会欺负她。
她不喜欢参加宴会,很不喜欢。可娘总让她参加。她还不喜欢皇后,每次宫中宴会,皇后总会让娘带她去,所以她有些讨厌皇后。可一想,她是宁王的娘,对她也不错,也就不讨厌了。
小宁王问她,“你要嫁给我吗?”
她一边吃着荷花酥一边问他,“你会一直对我好吗?”
小宁王点头,毫不犹豫道,“会。”
她又问,“你会以后只有我一个,不再找其他人吗?”
小宁王迟疑了。小宁安道,“我不要嫁给你。”
小宁王急了,拉着她问,“为什么?”
小宁安放下荷花酥,看着他认真道,“她们都会欺负我,她们嘲笑我胖,我才不要跟她们分享我的东西。”她有些不舍的看了一眼荷花酥,“虽然你把荷花酥分给我了,但我还是不想和别人分享你。”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没欺负过我的我也不愿意。”她往后退了两步,“所以,我不要嫁给你。”
小宁王拉着她,“外面冷,别出去。”他有些疑惑,“可是爹有很多妾室,他说,我是王爷,是他的儿子,我日后想要多少女人就可以有多少女人。”
小宁安很认真的想了想他的话,重重的点头。“你爹说的没错,可是我不愿意。我要我的丈夫只是我的,旁人若是想要,我就——”她咬了咬唇,“我就杀了她。”
小宁王上前捂住了她的嘴,“这种话是不能说出口的。”他伸手拍了拍宁安的胸口,“娘说,这些话只能藏在心中。”
小宁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的手,突然嚎啕大哭。
小宁王惊愕之后便是手足无措,他手忙脚乱想要安慰她又不知怎么安慰,只是不停的问,“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就哭了?”
守在暖阁门口,尚且年轻的许嬷嬷听到哭声,忙推门而入。许嬷嬷的脸上有伤,即便是用脂粉遮盖,面上也是不平的。小宁安见她靠近,哭的更大声了。没一会儿就招来了皇上与皇后。
皇后抱着小宁安哄了很久,她才哽咽道,“娘,娘说……不能让男子碰我,碰了会,会死……他,他摸我……”她哭的鼻涕一把眼泪一把,“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皇后抱着她哭笑不得,一面拍着她的背安抚,一面瞪了眼小宁王。
皇上也是哭笑不得,伸手戳了戳小宁王的额头。“这下好了,不指婚都不行了。”他弯腰与小宁安平视。“你不会死,朕现在就下旨,为你与宁儿赐婚。”
小宁安抽噎着消化他的话,良久才道,“我,我不要嫁给他。”
皇上皇后又哄了好久,才问出为什么。两人还没说什么,小宁王就着急道,“大不了我以后不要其他人,只要你不就好了。”他也顾不得什么了,直接上前拉住小宁安的衣袖,“我发誓,我以后只要你一个,只喜欢你,只跟你生孩子,若是违背誓言,就让我爹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小宁王把小宁安哄笑了,也把皇上气走了。
小宁王的这番话不知道怎么传了出去,萧兰溪气的跳脚,她一直认为,宁王妃非她莫属。她去小宁安面前叫嚣,嘲笑她胖,还让伺候她的嬷嬷偷偷用长针戳小宁安。
小宁安也不是如她们所言的小傻子,她任由萧兰溪推她,顺着她的力摔倒,故意倒在一块尖锐的石头上划破了手,然后哭着跑去找小宁王。她看到了他,没有上前,而是找了个花丛,可怜兮兮的藏了进去,等着他找来。
这是她第一次因萧兰溪受伤,也是萧兰溪第一次因她被皇后斥责受罚。
萧兰溪更讨厌她了。
她也更讨厌萧兰溪。
小宁安与小宁王在一起读书,小宁安说,“我娘说‘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小宁王道,“野草就是这般,虽然有时让人讨厌,却也是如此坚韧不拔。”
小宁安看了他许久,“那祝你像野草一样坚韧不拔。”
小宁安是懂得如何激怒萧兰溪的。宴席之上,皇后同她说话,赞扬夏侯夫人将孩子教的好。小宁安突然问皇后,“我为什么不是跟着娘姓?”
突兀的一句话让皇后疑惑,问她,“为什么要跟你娘姓?”
小宁安严肃着一张小脸,很认真道,“兰溪是跟娘姓的,我也想跟娘姓。”她扬着小脸对夏侯夫人笑,“我最喜欢娘亲了。”
一番话说的萧氏女眷面色难看,其余人不知如何应话,低头沉默不语。小宁王突然道,“你怎么能跟她比,你爹是夏侯大将军,她爹是谁都不知道。”
小宁安怜悯的看了萧兰溪一眼,“对不起,节哀。”
小宁王又道,“她爹没死,她娘可能都不知道她爹是谁?”
小宁安张着一双清澈的眼,疑惑问他,“为什么啊?”
小宁王道,“大概是她娘找了太多男人吧。”皇上皇后夫妻二人闲话,不知何时被他听了去。
萧兰溪恨上了她,恨绝了她。
小宁安万分委屈,委屈的直跳脚。明明是王爷说的,她怎么又怨上了她。
池塘边的石头被淋上了一层有一层的水,结成了冰。王湘湘找到宁安,告诉她池塘边开了一朵花,很美,让她跟自己一起去看看。
小宁安不去,“王爷让我在这等他。”
王湘湘拉着她,“你就跟我去看一眼吧。”
小宁安挥开她的手,“我不去。”
萧兰溪落水了。她在水中扑腾,好几次都抓到了小宁安的裙摆。小宁安往后退了一步,她的鞋子、裙摆都被她弄湿了,好讨厌。
她看了看傻掉的王湘湘,又看了看不远处的一个姑娘,皱着小脸想了好久该怎么办?她问王湘湘,“她落水了,怎么办?”
王湘湘一直在发抖,白着一张脸,听到她的话后,惊叫一声,“不是我推的她,不是我,是她自己掉下去的。”然后跑走了。
小宁安越发苦恼了。她又想了好久,久到萧兰溪都不怎么扑腾了,她才捡起了一根枯枝,蹲到了池塘边。枯枝一下下砸在萧兰溪的头上,小宁安满腹抱怨,“你抓着树枝啊,我拉你上来,你为什么不抓树枝,你真的好讨厌……”她一边念叨,一边一次次拿起树枝,一下下砸到萧兰溪头上。许久之后,她似乎才反应过来,将树枝从萧兰溪头上拿下来,改而戳她。“你抓着树枝啊,抓住了我拉你上来……”
萧兰溪不动了,小宁王来了。
小宁安蹲着,偏头看他,包着两眼泪,吸着鼻子,满脸害怕。她扑到小宁王怀里哭,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宁安迷迷糊糊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是不是救她重要吗?我是想过救她的。”想过,只是想过。
肃宁从身后抱住她,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脖颈。“睡吧。”是不是不重要,也无所谓。
钱元华帮着在京中打听王湘湘的事,同皇上说起他们幼时,钱元华忍不住道,“你儿子从小就是个大傻子,难怪现在能被宁安拿捏成这样。”
说起儿子幼时,皇上便忍不住气恼。“你儿子傻吗?我看是一点都不傻。”惹了祸,每每发誓都是用他来起誓。要不是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单凭他总是说什么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他就得打死他。
钱元华看着皇上笑着,“咱们那几个孙儿,人人都说像极了宁儿,我看着却是像极了宁安。”小小年纪,一肚子鬼心眼,也惯会装可怜,惹旁人怜惜。
肃宁刚到军营没多久,霍粤便寻来了,二话不说塞了一包药材给他,让他泡酒,说是对身体好。他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石君又找来了,上上下下打量了他许久,直看的他后脊发毛,准备发火。
石君将营帐的帘布放下,又让守卫的士兵走远了些,才拧着眉满眼担忧的问,“王爷,咱们为君臣我唤你一声王爷,私下里,也算得上是师兄弟,你遇到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说一声,我这里——”
肃宁忙打断他的话,“等等,你说什么?”
石君轻叹一声,“你不能讳疾忌医。”
肃宁越发不解了,“我怎么就讳疾忌医了?”
“你才三十出头,怎么就不行了呢?”比他师傅还无用。
肃宁忍不住提高音量,“你才不行了!”他一把拉过石君,“我告诉你,今天这事你解释不清楚,你别想出去。”他直接抽出剑,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关毅和祁源说的。”石君毫不犹豫的出卖了刚认识的朋友。
摄政王黑着脸,提着剑去找了关毅以及祁源。关毅虽练过武,但同他相比,就是一个文弱书生;祁源倒是能同他打几个来回。两人一个持剑,一个佩刀,从场内打到场外,难分胜负。
“这是怎么了?”霍粤不解问石君。
石君偏头看着他,“你刚才给他什么了?”
霍粤压低了声音,“一些海里的宝贝儿。”水马什么的,温肾壮阳、强身健体、舒筋活络。
打了一架,他总算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了,磨着牙,满脑子想着回去怎么收拾他的小妻子。他将霍粤给他的水马干塞给侍从小七,“去,杀只鸡,都放里,炖了。”
小七小八看着七八根粗壮的水马干,“王爷,这么多吃下去怕是不行。”
肃宁咬牙道,“炖了,本王今晚要回去收拾我的好王妃。”他说怎么这两个月一贯喜欢赖床的宁安,每日早晨起来看着他吃蜜渍参,原来是觉得他不行了。
此事,也不怪宁安。起先是宁安发现他偷偷喝药,忧心他训练时受了伤瞒着不说。后来便是发现他对自己没那么热情了。便如他所言,他们这般年龄,该是如狼似虎之时,他却少有兴致,一味以累推脱。
宁安心中苦恼,却也不知该问谁。想问蓝姑姑,又想到她的丈夫伤了身,不好在他们伤口上撒盐。可她身边也没有其他能够问的人了。想来想去,便去问了碧涵与苏朝。
闲扯了半日,碧涵见她有心事,终是忍不住问,“王妃,可是有事?”
宁安点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伺候的人,挥手屏退后才低声问,“男人过了三十是不是就不行了?”
苏朝一时没明白,多嘴问了句“什么不行了”?随后反应过来,红透了一张脸。
宁安拧眉忧愁。“前些日子便看到他偷偷喝药,我问了一次,他说只是寻常消淤的药,后来便换成药丸了。”这些日子倒是没见他吃,对她也恢复了兴致,不知是不是治好了。
碧涵与苏朝对视一眼,掩唇窃笑。碧涵斟酌了一下,缓缓道,“自来应州,王爷一直忙着,难免体力跟不上。”至于吃药什么的,倒算不得什么事。男人都看重这方面的能力,自尊心在这些事上高的不得了,过了三十便开始保养起来了。
宁安又问,“我是不是应该关心关心他?”
“千万别,装作不知便好。”碧涵忙道,“若是问了,只怕恼羞成怒,影响夫妻感情。”
宁安皱着眉头想了想,点了点头,算是赞同了她的说法。少间,宁安轻叹一声,“我怎么也想不到,他才三十出头便不行了。”并非抱怨,只是陈述自己的不解。“以前我便同他说过莫要太放纵,可他偏偏……”说一半,又觉得这是私事,瞬间红了脸。
碧涵觉得,她明明如此精明,心机深沉,偏偏有时候又纯真的可爱。她等宁安面上红霞稍退,才又道,“还有一种可能。”
“嗯?”
“在外面吃饱了。”
宁安原想说不会,可她又不是时时刻刻盯着他,怎知他会不会。想着想着,心情便不好了,面上也沉了下来。
碧涵只当没有看到,同她直言道,“你可以仔细检查下他的身体,看看有没有指甲的痕迹或红痕。”她的前夫关世杰当年便小心谨慎,可他再小心,也防不住外面那个动了为妾的心思。自她在他身上发现一道指痕后,她便再再没同他亲热过,便是同睡一张床上,也让她恶心不已。
苏朝轻轻踢了她一下,“王爷不是这种人。”
碧涵轻轻摇头,“人心难测。”关世杰原先也不是这样的人,只是她不能生育,又不愿他纳妾,他看着同僚们一个一个美娇娘接入家中,心中便失了平衡。偷养外室只会是第一步,当她一再妥协,一再退让,他便会同旁人一样,一个一个的接人入家中,再来便是任由她们爬到她的头上。“于女子而言,许多事,便如同帝王制定律法、将士征战沙场,不可触犯、寸烟不能让。”
当晚,宁安难得主动要帮肃宁洗澡,肃宁一因药物,二训练了一整日,实在是累了,好不容易将她哄睡着。第二日便去找了阎老,再次确定宁安难以有孕后,便停了药。
碧涵与苏朝两对夫妻,晚间闲聊时,说起了宁安所问之事,两人笑过之后均开始为他感到惋惜,才三十出头怎么就不行了?暗中找人打听了药方,问到了霍粤处,霍粤一听,这可是拍马屁的好机会,便写信让人连夜送回家乡,八百里加急送了些好些海中的好东西来。石君知道,也是因为他在吃饭时说起了自己的师傅,一生好色,三十多岁身体就快被掏空了,幸得一善男科的大夫,吃着他的药,到了六七十竟也能金枪不倒,只可惜药性凶猛,没能留下一男半女。霍粤多嘴,忙道,“那你还不快些将人请来给王爷看看。”
此事,宁安觉得丢人,后悔去问了碧涵以及苏朝,一直强迫自己忘掉。加之肃宁停了药,也恢复了,她便也不想不问了。
肃宁回来时,宁安正在洗澡。全身赤裸,闭目浸于桶中,浓浓白雾蒸腾。她放落浓发,濡湿的发束一绺绺垂落在木桶之后,两条雪酥酥的细直藕臂放在桶缘。微波之上,耸出一对白腻的半球,水珠沿着饱满的弧面滑落,水下……出水面,十分动人。
蓝姑姑一面放下帘子,一边嘱咐,“王妃的身子可经不起冻,内室已经点好了炉子。”小七小八一回来就同她说了,她想起王妃去问碧涵以及苏朝一事,也是忍不住暗暗发笑。她们这个王妃,可爱的很。
肃宁挥手示意她退下。
“我回来了。”
宁安轻嘤一声,还未睁眼,犹带鼻音的滞腻嗓子无比娇慵,“吃了吗?小厨房炖了乳鸽汤,你等我下,我好了。”揉揉眼睛,正欲起身,忽见他站在一旁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肃宁拿过旁边的白棉布,示意她出来。他将她裹上,又覆上一层狐皮氅衣,“别冻着。你吃了吗?”
宁安点了点头,他又问,“吃什么了?”
“豆腐羹、粉蒸肉、面果白菜、还喝了一盅当归红枣乳鸽汤。”浴堂不冷,可头发湿湿的还是让她难受。
肃宁一手半抱着她,一手拿过干燥的布巾给她擦头发。“今日霍粤给了我一样好东西?”
“嗯?”宁安从氅衣中伸出一只手,拉了拉他的衣襟,示意他抱自己去更衣。她其实没那么娇气,只是在他面前,总是娇气的。有时路都不愿走,闹着要他背,要他抱。
回了内室,将她放到床上,肃宁才缓缓道,“是公水马。”他贴在她耳边轻语,“强身健体、舒筋活络、补肾壮阳。”
宁安瞬间感到危机,下意识裹紧了自己,在床上滚了半圈,脱离了他的怀抱。“我自己穿,你去忙吧。”
肃宁一把捞过她,抓着她的手就往腿间按。“回来前,我喝了三碗水马汤,现在又涨又痛。”他蹬掉靴子,放下床帘。“孩子们我去看过了,让他们早些睡不许来打扰我们,我吃过了,也洗漱过了。”他拉开氅衣,再一次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王妃,你是不是该给本王解释解释本王不行这件事?”
蓝姑姑与伺候的阿朱、阿紫、之桃、温岚检查了炉中碳,吹熄外室蜡烛,一一退了出去,放下了挡风的厚帘帐,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