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在干什么?!”熟悉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
他再晚来一秒我就真的要承认了。
“臣参……参见陛下。”他明显慌了,还把刚刚倒的花椒水藏在身后。
我瞬间垂下脑袋,咳了起来,刚刚还在口中的花椒水瞬间喷了出来,耳朵有些听不到了,眼前也是一片模糊,体内烫得像烧开的油,体外冷得像冬日的冰。
意识宛如一片白茫茫的云海。
他们蹲下后,他才看到我,手开始有些发抖,愣在那里。
旁边的芈姐姐立马过来了,用手绢擦拭着流出的花椒水,她似乎有些心疼:“洛夫人,对不起,嫔妾来晚了。”
赵高竟然也来了,他用小刀把绑我的绳子割开了,割开的那瞬间我就倒了下去,被阿政接住了。
我对外界似乎已经没有感知了,连拥抱的温暖都感觉不到了。
“你们好大的胆子!你们既然喜欢用刑,好,那便让你们享受全套!”他的语气已然是愤怒到极点,“赵高,李斯,好好招待,别让他们轻易死了。”
“是。”他们开始疯狂求饶,二人完全没理会,绑了他们立马去了隔间。
我好像得救了。
刚出门,我立马向里侧转了头,用手臂挡着,待好不容易适应了才放下手,呆呆地看着他。
好难受,体内还是好烫,烧得极其难受。
“对不起……朕来晚了。”他的眼里是愧疚,语气是心疼。
我伸了手,碰了碰他的脸,勉强动了动我烫伤的脸颊,挤出了微笑。
他先把我抱回了宫,换了衣服,又让我之后就住在章台。
女医说,我短时间内应该是说不了话了,脸和脖子冷敷即可,而且胃也得静养,可能以后只能喝粥了。
我感觉现在的我跟一具尸体无异,不会说话,只能盯着一个地方发呆,听力也因为喉咙的损伤而受到了影响,鼻子里一直都还有花椒水的味道。
又是白粥,我一口一口舀着吃,双眼空洞地盯着前方,一点儿味道也没有,殿内很安静,毕竟我现在已经无法说话了。
“洛儿,待你好后,朕又带你去吃兔肉如何?”他开了口。
我愣愣地转了头,看向他,干涩地眨眼,点了头。
“朕已经废了那些人及其党羽,诬陷他人之人怎配为官!”他的语气仿佛让我想起了从前冷若冰霜的他。
我一直看着他,偏了脑袋,又点了头。
又一日,又是白粥,我拿了勺子,舀了一口,烫得让我想起了那天,瞬间丢了勺子,嘴巴都合不上,开始发抖。
他见状抱紧了我,抚慰道:“别怕,朕在。”
我好不容易平静了下来,他才把我松开,摸了摸那碗,朝外面吼道:“赵平,说了多少遍了!放温了再拿来!御膳房的人是不想干了吗?!”
“是,陛下。奴才立马去换。”赵平立马收了粥,退了下去。
好饿。
我看着他吃的饭,一动不动。
“别看了,你不能吃。”他看了我一眼。
我又一直盯着他一口一口吃饭。
“不行。”
我失望地低了头,他夹起一小块肉,吹了吹,无奈地说:“只准吃一口。”
我立马抬了头,张了嘴吃了下去。
好吃!
我有些僵硬地向他竖了大拇指,微微咧开了嘴,他一脸疑惑:“很好吃吗?”
我微点头,仍然很木讷。
“好吃也不能再吃了。”他无情地说着。
我又失望地低了头。
他吃后又批起奏章来。我才拿到我的午膳,慢慢地吃着。
快到晚膳时间,他起了身:“朕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
我也起了身,拉住他。
“你好好休息,朕马上回来。”他把我的手松开,自己一人走了。
我只好又坐了回去,发呆。
好饿。
他终于回来了,顺便把我的晚膳端了过来,我跑了过去,接过了我的晚膳。
好像不是白粥了。粥里似乎还有些切碎的菜叶,我尝了一口,好像有味道。
“好吃吗?”我抬起头,看着他希冀的表情,顿时有一种奇怪的预感,这粥不会是他做的吧。
我又尝了一口,仿佛吃了一口盐,确定了,一定不是御膳房做的。
我伸出了两只手竖了大拇指,赞许地点了点头,扬起嘴角。
他也是满意地点了点头:“那朕也来一口。”
我赶忙护住碗,不让他尝,又指了我的肚子。
“这么一碗粥还不够你喝?好,朕不和你抢。”他叹了气坐到了我身侧,看我吃完后,他的晚膳才来。
虽然咸,但是格外好吃。
他五天上一次朝。一次上朝的时候,我还偷偷摸摸跑过去看了一眼。
放眼望去,他坐在最上面,下面的群臣也是跪坐着,貌似有两人吵了起来,他很是不悦似乎还有些愤怒。我看了过去,他也转了过来,和我对视了一眼,我瞬间跨了一步到墙后。
我只想看看上朝是啥样的。好像被发现了。
我正准备溜回章台。
“你来干什么?”
我的手开始胡乱比起来。他狠狠地抓着我的手腕,我一慌就张了嘴准备说话,却发现还是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
“朕下朝了,该用早膳了。”他把我的手按了下去,拉着我往回走。
刚刚那两人不是还在吵架吗?咋这就下朝了?看朝堂的情况,感觉这皇上一点也不好当啊。
偶尔我的胃还是会很痛,像碰了烫水之后持久的疼痛。
午休时我痛得醒了过来,又喊不出来,他和李斯又在议事,无暇顾及我。
痛得在床上开始滚,啪地一声滚下了床,听声他才过来了,把我抱了回去,看着我痛苦地捂着肚子,又让赵雍喊了女医。
他又回去了,李斯提了一句:“陛下,臣明日再来吧。”
“不行,此事紧急,需立马抉择。”他斩钉截铁道,没有因为我而丝毫犹豫。
女医很快就来了,还一并带了药,喝后,过了一会儿,肚子终于舒服了些。
她又小声叮嘱了几句:“洛夫人,你是不是又偷吃了。现在不能乱吃,否则下次会更难受的。”
才……才没有。
我只好点点头。我也没吃什么,就偷吃了阿政的一块糕点。
话虽然说不了,但是咳起来我都怀疑我喉咙好了。
那日等到他上朝,我偷跑了出去,拿了空白的竹简和笔。
我感谢了每个帮助了我的姐妹。
“洛夫人,这是嫔妾应做的。洛夫人若要谢还是去谢赵大人吧,是他想的法子。”芈姐姐拍了拍我的手,点头道。
难怪他那天也在。
“还是让洛妹妹受苦了。”燕姐姐低着头,有些不忍心看我。
我慌忙拉起她的手摇了摇脑袋。
我突然想起好像宫里就芈姐姐和魏姐姐没有骑过马,于是我写道:“芈姐姐和魏姐姐会骑马吗?”
魏姐姐开口道:“回禀洛夫人,当时父王得知嫔妾要嫁过来特意让嫔妾学了骑马。”
我点了点头,拉着她的手走到我宫里。
小牧看见我,开心地唤了一声,看到两人又开始暴躁了起来,我立马安抚了它。
比划了一番,她和芈姐姐对视一眼,表示疑惑。我只好又写了下来:“你带芈姐姐一起骑这马吧,马上风景很好。”
我听阿政说她们为了我的事在章台宫外跪了很久。
魏姐姐眼睛瞬间亮了,笑了出来:“谢谢洛夫人,嫔妾感激不尽。”
我把缰绳交给了她。
芈姐姐看到她的样子笑了,又转头看向我:“对不起,洛夫人……”
我摇了摇头,示意无妨。
又去找赵高。
“臣见过夫人。”他行了礼。
我又点了点头,示意感谢。
“夫人不必谢臣,臣不过是将事实说了出来,略尽绵薄之力罢了。夫人最近似乎好了许多。”他只看了一眼就垂下头。
我又比划了一番,他虽然一直认真地看着,但感觉他没看懂,又露出失望的表情。
“夫人,臣看懂了。”他微笑着点了头,“夫人的意思是最近天天在喝粥,睡得也很多,所以好多了。”
他还真是察言观色。
我点了点头,又朝章台的方向看了一眼。他又说道:“回禀夫人,陛下应该下朝了。”
他竟然还看得出我在想什么。难怪阿政最后那么喜欢他。
于是我点了头,示意离开。
“臣恭送夫人。”
刚回到章台不久,他就回来了。用完早膳他又开始了忙碌的一天。
我拉着他往外走,指责地盯着他。
“洛儿,今日事今日毕,朕看完再陪你。”他果然更爱那堆冷冰冰的奏章。
他天天两点一线,这可怎么行!
我强行拉着他往外走,他另一只手搭在我手上,妥协道:“好了!最多,半个时辰。”
我点了点头。
他手环过我的手臂,握着我的手,走在殿外,安静得有些害怕。
冬日的风有些寒冷,我感觉全身都要冻僵了,胃却还是火辣辣地疼。他的手很暖和,不禁让我想起了在宫里第一次见他之时。
之前都是我在说话,如今说不了了,倒是显得格外冷清。
“朕早膳喝的粥。”他开了口。
我震惊得转头看了过去,啊?我知道你早上喝的粥。我们俩是一起用的早膳啊。
“朕……”他像极了我现世那个没话找话说的老爹,“昨夜睡得很好。”
我拍了拍自己,竖了大拇指。
“你也睡得很好?”
我点了头。
其实我一点儿也没睡好,半夜常常惊醒,不是因为噩梦,就是因为胃痛。
他话一直都不多,可是这半个时辰,他就没停过,不停地找着话题,虽然大部分都是像刚刚那种。
他和我说某某和某某次次在朝上吵架,于是他就让这俩人分开来上朝,此后朝堂安静多了。
他又说某某上奏的时候可能用了一种神奇的巫术,令人昏昏欲睡。
我笑了出来,这人要是来现世定是个好老师,哦不是,是个好催眠师。
半个时辰过得很快,到点他立马赶了回去。
那晚,他满意地点了头:“今天倒快。”
那是自然,劳逸结合才是王道。以后啊,没有我提醒,你也应该多在外散散步。
“今儿日早些睡,你也陪朕熬了好几天了。”我乖巧地点了头,谁料他抱起了我,“好些了吗?”
近日虽然没有那么难受了,但是貌似没有明显好转,可我看到他夜夜如此辛苦,又不忍心让他再为我担心,他毕竟是天下人的皇上。
我点头笑了起来,眼睛都跟着弯了起来。
过了两月我貌似可以说话了。
“皇上!臣妾可以说话了!”声音有些难听,但是起码能说话了。
他听后,点了头:“嗯。”
他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一言不发。
终于可以说话了!然后就没停过。
他摇着头叹了气:“朕要不还是赏你一壶烫水好了。”
“皇上怎么可以这样对臣妾!”我撑着下巴,想着之后吃些什么,“皇上什么时候带臣妾去吃兔肉?”
“女医说过,你还不能吃。”他左手端起我刚倒的茶,浅浅啜了一口。
“可是臣妾已经能说话了。”我很是难过,“还要吃那么久的粥啊。”
“臣妾还想吃回锅肉!”
“现在外面白雪一片,真是好看!”
“冬天来了,马上就要春天了,春天过了呢,就是夏天!”
……
“皇上,臣妾该回宫了。”我突然想起我该回去处理六宫的事情了。
“怎么?章台住得不舒服?”他终于抬了头看着我。
“皇上繁忙,臣妾愿为皇上分忧。臣妾已然好转,该回去处理六宫之事了。”说了那么多话,我一点儿也不累,反而很是痛快。
我上次回去的时候,已经堆了一些。
“也好。回去后不准乱吃。”他严厉地说着。
“是。那,臣妾告退。”我回了宫。
子衿看到我立马迎了过来,抱住我,上下看着,激动地说:“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主子,奴婢刚要把换洗的衣服给送去呢。”子佩抱了衣服站在宫外,见到我行了礼。
“我终于回来了!”我一进宫就往我床上扑,好硬啊。
“姐姐是觉得陛下的床不够舒服吗?”子衿和子佩偷笑着。
“还是我的床大。”我躺在熟悉的床上,看着熟悉的屋顶,莫名觉得怀念。
不知为何,总想再多看看这里,总觉得哪天睡着了就再也看不到了。
宫里有些冷,又咳了起来。
“高儿见过母妃。”高知道我回宫后立马过来了,他还不知道我在牢狱之事,只是以为我最近住在章台。
“你父皇最近又在和母妃夸你呢。”高还是有点能力的,至少阿政貌似挺看好他的。
当然他说得最多的还是扶苏,但是总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母妃你声音怎么了?”他很是疑惑。
“没怎么,前些天吃得烫了些,嗓子有些不好罢了。”我只好扯了谎。
又简单地聊了几句,他便退下了。
我看到桌上堆的大大小小的竹简,不禁叹了口气。
还好都是些小事。大部分是慰问我的,还有些是缺钱想要批预的,还有些吵架的。
胃还是好痛,烧得极其难受。我顶着胃痛咳嗽,继续看着。
夜很深了,我趴在桌上就睡着了。
翌日从床上爬了起来,洗完漱,用完膳,继续看。
准备分轻重缓急依次处理,处理好后就要清算后宫各宫的账本。
旧的还没处理完就又是新一年了,算着应该是公元前219年了吧。(还是始皇二十八年公元前219年十月才是二十九年)
那么快就到这一年了吗。我心烦意乱地看着窗外,之后我能让他改变心意吗?
比如不让他追求所谓的长生不老。
比如不让他大兴土木增加徭役。
想着不禁咳得更凶了。
夜深了,冷风从门外吹了进来,打了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