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年(公元前214年)
零渠修成,朕遂派任嚣和赵佗再次进攻百越各族。
先前派的屠雎因为滥杀无辜被当地百姓乱箭射死。
由此,朕与群臣商讨得出新的战略。
每当秦军占领一地便将部分移民留驻此处,外有大批的商贾在岭南的经营,也为军队粮饷的补给创造了条件。
于是岭南地区从此归属大秦。
果然,你的卜筮从来没有出错。整个百越现在都属于朕的大秦。
三十五年。(公元前212年)
朕还是觉得这咸阳宫太小了。
你瞧你的宫,堆满了我外出巡游买回来的物件,每次去我都没处落脚。
嫔妃众多,你的宫尚且如此,更别提其他人了。
所以,朕想建一座新宫,可是宫的名字还没想好,既然选择了阿山旁,就先叫阿房宫吧。
待其修好,或许朕就有灵感了。
一日,卢生劝说朕道:“臣寻找灵芝、奇药和神仙真人无果,卜筮出有物与之相克。臣建议陛下要秘密出行,以驱逐恶鬼,如此真人得以降临。所谓真人,入水不会被水沾湿,入火不会被火烧伤,腾云驾雾,和天地一样长久。陛下所居之地若让群臣知道,就会妨害与真人交往。臣希望陛下不要泄露自己的行踪。如此,臣或许能为陛下取得不死之药。”
原来竟是这个原因阻止朕找到长生不老药!
我对外宣称:“我慕神仙真人,自称改为‘真人’,不再称‘朕’了。”
又下令将咸阳附近二百里内的二百七十座宫观都用天桥、甬道相互连接起来,把帷帐、钟鼓和嫔妃都安置其中,全部按照所登记的位置不得移动。凡我所到之地,如果有人说出去,就判死罪。
如此,我以为这生不老药势在必得。
他们所言我无不满足,可最终他们竟然逃跑,甚至最后在民间诽谤朕,还派人制造谣言蛊惑百姓!
显然朕被骗了!朕果然不该信他们!
愤怒的火焰直冲朕心,朕立即下令坑杀相关方士,一共有四百六十余人。
朕刚下令后回宫,依旧火冒三丈,气得浑身发抖,刚拿起奏章,啪地一声又摔在地上。
又顺手拿了一个,正准备砸的时候发现拿到的是那瓮。我轻轻放下,深呼吸,才平静了下来。
“陛下,大公子来了。”赵平传话道。
扶苏?他来干嘛?
“让他进来。”朕酌了一口茶,有些烫。
“儿臣参见父皇。”他行礼道,“父皇,今天下刚平定,远方黎民百姓还未归属,如今父皇用严刑峻法处置他们,儿臣担心天下会大乱,望父皇明察。”
“你是在给他们求情??”朕狠狠地盯了他一眼,“你是觉得他们骗了朕,还散布流言诬陷朕,然后朕还得宽恕他们任由其如此吗!”
“儿臣绝非此意。”他听闻立马颤抖道,“儿臣只是……”
“够了!出去!”朕猛地将手上拿的瓮扣在桌上,扶苏见状只好退下。
长生不老既然不成,那这大秦必然是交予他,如今看来,是你与我太过宠溺他了,他现在完全没有一个当皇帝的资本,连杀区区四百六十余人都不忍!
朕于是令他前往上郡监督蒙恬,协助其修筑万里长城,抵御北方游牧民族及匈奴。如此恰好让他在北方历练一番。
待我平静下来,才发现那骨灰瓮已经裂开了一道口子。
你也在为他求情吗?
朕已经对他足够温柔了。
这些年扶苏也经常进谏,尽是些惹朕生气之语,每当想发作之时,想到你便又忍住了,遂强抑怒火,心平气和地与他讲道理。
扶苏,朕一直对你要求很高,可是你被儒家所困,一直在原地踏步。
我只要一生气,进了你的宫里就会好许多。
深深吸了一口气。
“洛儿,他们骗了朕。果然,只有你不会骗朕。他们甚至还诽谤朕为人刚烈暴戾,自以为是,独断专行!朕难道是这样的人!”
“扶苏竟然还来进谏!这就是你为什么今年的书信夸了一半扶苏的原因吗……可就是如此,朕才更要让其去上郡历练。边境辛苦,他若前去,必然能锻炼心性。”
“他是你和朕的孩子,朕还是希望他能和,嗯不,希望他能比朕更厉害。朕希望他以后能向北吞并匈奴,向西继续开拓。”
愤怒之后,是深深的悲痛。
我好不容易从一个受尽欺负的质子转变为一个功盖千秋的皇帝,如今却依旧难免普通人的死亡。
恐惧深深地困住了朕。
新一年,我四十九岁。
又再次展开你的书信。
“陛下,请原谅臣妾,臣妾已经时日不多了,连提笔的力气也没有了。或许这是臣妾最后为陛下最后的祝福。生辰快乐,我的阿政。”
我看着她有些变形的字迹,想着她躺在床上,勉勉强强坐起写信的样子,顿时百感交集。
我当时若早些发现,或许还能多陪你一段时光,或许你就能多活一会儿。
你已经离开我八年了,我感觉这八年比之前的四十一年还长。
今年十月廿二。
我离开你的宫时总想再多看几眼,总觉得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洛儿,四十七岁生辰快乐。
十月底,朕又决定外出巡游,依旧是之前那些人,李斯,蒙毅,赵高等其他随从。
胡亥又请求随行。他从小便没了生母,被过继给你后,你似乎很不喜欢他,他从小便没有母爱,想着他也可怜,于是带上了他。
十一月,走到了云梦泽,祭拜虞舜,又登上会稽山,祭祀大禹。
原先已经对长生不老不抱希望,可徐福的一番话又让朕燃起了些许希冀。
徐福说道:“臣卜筮出蓬莱确实有长生不老药。但臣时常被大鲨鱼困扰,所以无法到达。望陛下派善射之人一起前往,用连发的弓弩射之,如此臣定能为陛下取得长生不老药。”
恰巧朕昨日做梦与海神交战,海神的形状与人形相似。
占梦的博士说:“水神本来是看不到的,他会化成大鱼和蛟龙。现在陛下的祭祀周到而恭敬,却出现这种恶神,只有把它除掉才能找到真正的善神。”
于是朕又多信了他几分,便命令入海的人携带捕大鱼的工具,亲自带着弓弩去射杀之。
而后朕继续沿着海岸西行。
到了平原津生了重病。
朕派蒙毅折回会稽山祈福。
我第一次巡游的时候也是生了病,身边有你尽心尽力地照顾。你会温柔地让我靠在你身上,细心地喂我喝药,然后趴在我身边,枕着我的手入睡。
可如今,又有谁能如此照顾朕呢。
太医说无药可治,怎么会呢?朕可是史上第一位皇帝,怎么可能会死?!他定然是在欺瞒朕!
太医来了一个又一个,皆是如此。
朕终于放弃了。
或许,朕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可朕不想啊,朕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北方匈奴未平,若哪日攻了过来,朕的百姓该当如何?六国余孽蠢蠢欲动,若哪日反叛,好不容易太平的世道如何?扶苏尚且在上郡,未在朕身侧,若哪日我真的去找你了,他万一不知又该当如何?
作为父亲,放不下的是子女,作为皇帝,更放不下的是这片我与他们共同开拓的秦土以及千千万万的百姓。
朕把赵高唤了过来,令他写了书信给扶苏:“与丧会咸阳葬。”
朕还是想等蒙毅回来,再颁此诏令。
可朕貌似等不到了。
又是一年六月廿一,九年前,你永远地离开了我,而如今我也要离开了。
闭上眼前,朕突然想起你让我小心赵高。朕猛地拉着他的手,让他传丞相进来,可他没有听到,但朕知道李斯,他定知道朕心中所想,他绝对不会背叛朕。
于是,朕永远地离开了朕最爱的大秦。
洛儿,朕身上背负了江山,所以,注定是要负你的。
扶苏,父皇的大秦就交给你了。你是父皇和母后的骄傲,你一定能比我做得更好。
朕好想再最后看一眼这广袤秦川,这可是朕一手缔造的大秦。
是朕结束了战乱的时代,是朕给了他们真正的国与家!
愿国泰民安再无战乱,愿天下一统再无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