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络腮胡子男人在几次被打之后虽然面子上气势丝毫没有改变,心里早已经稍微有些退缩了,然而撑着面子上过不去,冲上吼道:“该死的!就知道他妈躲!等你下来,老子操……”
后面的话实在是比较不堪入耳,晏临挑了挑眉,自己刚才当然是存了增加实战经验的心思,既然现在这种作战方式已经熟练了,也没必要再浪费时间跟这个男人纠缠。不过要为这么一个男人,脏了自己的手,似乎也并没有必要。
她挑了根最粗的树枝爬了上去,平衡了身体,慢慢地直起身来,在一片污言秽语中从背后抽出弓箭,不仅不慢地搭好,居高临下地瞄准了数下的男人的脖子:“闭嘴,否则你就死了。”
下面那男人根本没理会这种威胁,愈发暴跳如雷,晏临皱了皱眉,突然低声说:“右耳。”
男人没说完的脏话一下子卡在喉咙里,冰冷带着杀气的长箭擦着他的右耳飞了过去,擦破了一点皮,残留的冰冷的触感带着一点点痛觉,让他背脊冰凉。
“下一箭,”晏临稍微调整了以下方向,简短地道,“是喉咙。”
男人猛地一个哆嗦,再也不敢啰嗦半句。任是他满心的不甘,这个时候也只剩下畏惧驱使着身体本能地想要后退。
“向后退,一直退到那颗树旁边。”晏临微微扬了扬下颚,示意对面较远的地方的那颗树,满意地看到在死亡得威胁下,这个男人乖乖地照办了,“我建议你不要挑战我的箭法,看清楚地面上我的猎物,都是一剑穿喉。而且我刚才一直没用刀,是给了你面子,你要是再敢动歪心思,我立刻杀了你。”
这一刻的晏临爆发出了与方才打斗中完全不同的气势,那是一种掌握着别人性命的人特有的傲慢,令人胆寒三分的傲慢。被箭尖指着的男人只觉得不可遏制地胆寒,立刻退到了那棵树旁,战战兢兢地看着晏临从树上跳了下来,拉着自己的猎物走远了。
被一个女人威胁的屈辱感,迟缓却丝毫不肯变轻地涌了上来。他的勇气,在晏临离开之后突然得到了恢复,猛地站直了身体,恼羞成怒向着旁边吐了口唾沫,恶狠狠地骂:“妈的,女.表子养的,敢对老子动手,要不是老子刚才手下留情……”
这种自我安慰的话听起来也并没有什么营养,无非是好面子地逞强罢了。只是还没等他骂完,便看见草丛里站起来一个眉清目秀的男人。跟他庞大的体型比起来,这个男人的身形简直有点娇小。他正皱着眉看着自己鞋子上沾着的、刚刚被对方吐上去的口水,用无比厌恶的表情郁结道:“所以我才讨厌你那个空间来的人,文明礼貌什么的根本就像没学过一样。”
络腮胡子当然顾不上细想对方这句话什么意思,刚才的窝囊憋屈总算找到了一个发泄口,在加上他不算灵光的脑袋一闪,突然领悟了另一个事实,面前这个男人躲在草丛里看到他出丑了!络腮胡子顿时暴跳如雷:“嘿,你个小白脸刚才一直躲在这里看老子笑话?!老子这就来教训你!”
终黎陌歪了歪脑袋,无可奈何地揉了揉眉心,继续自说自话:“哎,其实非要说的话,不懂文明礼貌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倒是脑子不好使这一点确实是有点可怜,毕竟这是天生的,也不能说是你的错。在无域里头看见你跟看见大型野兽,感觉真的是差不多啊。”
对方对于这种没营养的碎碎念连听的兴趣都没有,只是听他唠叨就随便看了他两眼,接着突然“欸”了一声,换上无比猥琐地笑了一声:“嘿,你小子这幅娘娘腔得模样,长得倒是不错,老子也就凑合一下,要是伺候得老子满意了,老子也不一定要杀你。嘿嘿!”
被对方拿这种话猥.亵了一番的终黎陌猛地抬起头,一脸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叹息道:“这才真是明明我都在自我安慰这件事不怪你,算是有意放你活下去,怎么你偏偏不要呢……”
他话没说完,对方已经毫无耐心地走到了他身前四五米的地方,向他伸出手来了。
终黎陌好似浑然未觉,还在一个人自说自话,一直等到对方伸出手、几乎就要碰到自己肩膀的一瞬间,终黎陌忽然矮下了身,右脚顿时一个箭步上前,双手握着不知何时从口袋里抽出来的折叠刀,右拇指一按,刀刃迅速地弹了出来,手腕一翻,刀刃便向着对方已经昂起的下.身切了下去。
“啊——”
惨叫声顿时响了起来,然而只来得及短促地叫了一声,便戛然而止。
“啧啧,别吼得这么大声,差点就被阿临发现了。”终黎陌不知何时已经跳到了对方的肩膀上,待这庞大的身躯支撑不住往下倒,他才跳了下来,随即把左手刀尖上挑着的半截舌头连着刀一起扔到旁边,再转头盯着右边手里的带血的刀看了看,无比惋惜地叹了口气,最后还是丢掉了:“哎,早知道会弄得这么脏,就不拿这把‘礼赞’出门了,我本来还挺喜欢这把‘礼赞’的,现在又得扔了。”
他毫无同情心地看着已经疼得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的男人,他满嘴是血,鲜血还不断地从咽喉呛入气管,以至于除了咳嗽意外,连正常得声音都发不出来。下半身的状况当然更加惨烈,即便他极力拿双手捂着,似乎是想要止血,然而血液不断从指缝里头疯狂地渗出来。
“啧啧。”终黎陌一边晃晃荡荡地往回走,一边不忘感叹了一句,“虽然说你也也就只是力气大,不过这丫头居然能轻轻松松打得过你,大概也能轻松打得过无域大多数人了,倒也算是不容易,说不定真的能活到最后呢。”
倒在地上的男人自然不可能回答他,他痛苦地翻腾了数下,嘴里发出一连串咳嗽,每一声咳嗽都喷出粘稠的血来,双眼费力地睁大,也不知是想看什么。等终黎陌走远了,钟寸心才最后从树上跳了下来,看着那不断抽搐到已经没什么神智的血人极其无奈地叹了口气:
“唉,真是没办法,不管走到哪儿总有一堆烂摊子。”他一边说着随手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碧蓝发亮、橙黄色斑点、简直在脸上写着“我有毒”三个大字的浆果,直接捏成了果肉泥的样子,扔进他闭不上的嘴里。
虽说钟寸心大概是好心想中止这痛苦的过程,想让他解脱得快些,不过这果实毒发的过程显然也不算愉快,络腮胡子的脸色猛陡然间青了,本来捂着挡下的手抬了起来,伸手去抓脖子,动作剧烈,似乎是想扯开脖子上的什么东西。
这个果实大概是神经麻痹类毒素,看上去效果是窒息,发作也很快。钟寸心根本没注意看地上这个人痛苦毒发一直挣扎到死的的反应,只全神贯注地盯着另外两人离去的方向,出神地思考着。
终黎陌这个人,跟着晏临,究竟是想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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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精神总算是有了起色,虽然脸色尚且苍白,然而有了一点力气,努力地撑着地从地面上爬了起来。
除了右眼刚刚恢复没多久,还不太能见强光,因此用布裹着。除此以外,这幅曾经已经破败如腐肉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成了完整时候的模样,看不出不久之前残破的情形。
复原了的那张脸孔非常漂亮,木盐有着典型的北欧日耳曼男孩的外貌,金色的短发,翡翠般的眼睛,异常的精致与美丽。也不枉曾经金教的教徒们真心诚意地相信这个告诉他们主能够拯救一切的男孩是主的使者。
曾经的木盐,看上去实在是太像一个天使了。
不过事到如今,他眼中已经不再有虔诚的光芒,尽管容貌依旧漂亮,但已然失去了那种圣洁的光芒,再也无法让人一眼看过去便觉得,那是主派来的使者,再也无法透过自己,让别人深信主的存在。
山洞另一边燃着一堆火,火上架着一个不算大的碗,那是相对轻便的岩石做出来的,虽然做工精致,却简单实用,看得出是陆衡舟的手笔,大概是从里社带出来的。墨微坐在火堆之前,一手拿着粗糙的木头勺子,不断地搅着碗里的汤和肉,若有所思地发着呆,甚至没注意到木盐爬起来这么大得动静。
“微微。”木盐出声喊道,“怎么了?”
墨微听到声音回过神,恍惚了小片刻,似乎是总算想起来自己所在得地方,习惯性地笑了笑,答非所问:“有点力气走动了?等下吃点东西,应该就差不多好了。”
木盐“嗯”了一声,见墨微又开始发呆,索性也盯着篝火发了一会儿呆。
“你在伤心?”墨微过了一会儿才转过头来,没话找话,“看起来……很难过。”
木盐翡翠色的眼睛在火光中鲜亮得近乎橙红,几乎是璀璨夺目:“我……在想我母亲,还有金教里之前那些到死去之前也想保护我的人。”
墨微伸手安慰性地拍拍他的肩膀,像是看着一个年幼的孩子,这目光让木盐稍微有些不自在:“微微,你没有亲人么?”
墨微愣了愣,收回拍着木盐肩膀的手,慢慢地揉了揉自己得太阳穴,陈旧的记忆如同井喷一样纷沓而至,染得回忆都仿佛变成了血色,几乎是完全遏制不住。她顿了半晌,才终于开了口:“我有一个兄长。”
木盐看着墨微似乎是有些痛楚的模样,不明就里地追问了一句:“那他……”
“死了。”墨微简洁地打断了木盐的话,失去了一贯的温柔平和,语气急促,“在无域,死在游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