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发店员刚来实习，就遇上了何为一行人，遇到了自己第一批客人。
店员见何为她们在店前跟前聊了半天，迟迟不进店，认定她们是那种拿不定主意的客人，决定主动出击。
“请问顾客的新身体的容貌是想要自己捏，还是买预设容貌呢？”
何为摸了摸干瘪的口袋，问道：
“预设容貌的价格是怎么算的？”
“本店原创容貌只需要支付人工费即可，比较便宜，他人容貌需要支付相应容貌版权费，可能会十分昂贵。”
容貌版权，顾名思义，就是把人的容貌当成个人专利去处理。
当你使用别人容貌去进行ai换脸、艺术创作、整容、打广告等行为，无论盈不盈利，都需要征得原主同意并支付相应的容貌版权费。
ai用他人容貌来创造自己的躯体也不例外。
想到这，何为看一眼手机，向店员询问道：
“呃……容貌版权吗？……那我用历史名人的容貌怎么说？”
“古人的容貌？它们的版权都在政府手上，客人您想要使用它们，需要跟政府申请，”
红发店员赶忙掏出一张表格，递给何为。
“但如果客人你有需要的话，你可以填个表格，我们会以此试着去帮你申请。”
“那行，你帮我看看有没有能源科学家夏荷的容貌版权。”
何为接过表格，准备填写信息，被夏荷打断了。
“我们暂时还不考虑容貌版权，先进店看看吧。都能自定义捏脸了，为什么还要用预设的容貌呢？”
“我明白了，欢迎光临！”
店员露出职业微笑，轻轻推开玻璃门，邀请两人进店。
店铺比从外面看上去要大上不少，大概能装下三辆双层公交，店内墙壁故意做成了老式砖瓦墙，穿插着裸露的生锈管道，还挂着不少复古风格的霓虹灯广告，加上天花板那一整块生锈铁板挂着几个破旧的喇叭吊灯，整个店铺的装修风格别有一番风味。
左右两侧墙边摆满了整完整成品仿真机械躯体，身着当今潮流时装，就像活人一样，但似乎是为了防止因顾客将其认成真人节外生枝，这些躯体都有一部分没装仿真皮肤，可以看到裸露的电线与金属。
比起这些，更让何为感到震惊的是一旁价格目录表。
于是她将脸凑近手机，小声道：
“那个，夏荷……这个机械躯体看起来好贵……我可能没带够钱”
“杂鱼～谁说要花你的钱？”
“啊？你有钱？”
夏荷的话语中浮现了些许愠色，
“你这家伙什么意思？！你该不会认为我是那种整天待人家手机里偷窥别人的游手好闲的变态吧？”
话音刚落，何为的手机画面瞬间转到了某企业的官方网站，再自动切到企业介绍界面，弹出企业老板的简介。
企业老板的名字就叫夏荷。
从简介里三句不离的“杂鱼”和下方下员工对她的恶评来看，这是夏荷本夏没错了。
另外，这公司的界面有点让何为感到眼熟……等等，这不就是蓝天警察局的官方合作伙伴，何为平时所用电脑系统的供应方，向辰网络安全公司吗？！
至此，何为的表情由疑惑变为震惊。
以夏荷的人品，竟然会干这样的正经行当！？
很难想象，天天骇入别人的手机偷窥别人的变态，竟然是一位和政府有合作的网络安全公司老板。
夏荷似乎凭借何为的表情，猜出她此时心中所想，手机切出了一个猫猫生气的表情，传出带有些许愠色的声音：
“杂鱼就是目光短浅，我这是借助白辰手机测试自家软件的安全性能，绝对不是为了近距离观察白辰姐姐……”
何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客人们，我们到了。”
店员的话将两人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她们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来到了一块巨大的黑色帘子后。
黑色的帘子将店面分割成两片区域，前者明亮宽敞，展示着四肢，后者昏暗拥挤，摆满了躯干和头颅。
昏暗的灯光使这些部件看上去更加仿真，它们齐刷刷地立在那里，看上去很是瘆人。
看着墙上安装好仿真皮肤的机械躯干，何为瞬间明白了这里被遮蔽起来的原因。
绕开这一片由躯干构成的钢铁丛林，来到一片狭小空地，倒挂的人头簇拥着一个形似火炉的巨大仪器。
这就是用来给机械头颅捏脸的仪器。
店员搬来一个凳子，让何为坐在机器前稍等片刻，然后从倒挂的头颅中拿出一个没有脸部的裸模，小心翼翼地放入机器中间的仓室。
店员将裸模放入仓室的那一刻，突然感受到了一丝不对劲，明明机器才刚刚启动，舱室的温度却意外地高。
从仓室抽出手时，他手臂上的仿生皮肤竟有些许融化。
经过专业训练的红发店员，第一时间意识到是仪器出了问题，并想起了公司在这方面的要求：
遇到故障仪器，员工需先向公司报备，等待公司派人维修。维修完毕后才可以继续投入使用。
在这期间，千万不能让顾客意识到仪器出了问题，在等待中耗尽耐心，从而产生离开的念头。
也就是说，他需要在隐瞒故障的情况下尽管多拖顾客的时间。
这是他实习期内发生的事故，处理得怎样，会极大程度影响他之后的转正。
这是一场事关前途的无声战争。
红发店员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用大脑链接互联网向公司报了备，再拿出备用平板，将其递给何为。
“客人，您可以先通过平板来选择你自己想要的容貌。”
平板上显示着机械头颅各式各样的外貌预览，其布局就像古人类所用的某宝一样。
“这些都是店里自己原创的预设容貌，如果你不满意，点击右上角的黄星可进入捏脸界面，当然，拿不定主意可以把您的手机接入平板，让您的ai朋友亲自来选。”
何为看向屏幕，平板上五光十色的杀马特造型看得她是眉头紧锁，这倒也提醒了她，这种古早互联网文化似乎在ai间十分流行。
何为自知不了解夏荷的喜好，便采取店员建议，将手机连接平板，把事情暂时推给夏荷本人。
何为看着平板上的界面自己滑动了半天，估摸还要花上不少时间，百无聊赖地刷起手机。
突然，她余光瞥见店员正在死死盯着自己，吓得差点把手机摔在了地上。
店员凭空对着她的脸比划几下，露出职业微笑。
“这位小姐，我觉得你的外貌非常有潜力，要不要考虑把你的容貌版权租给我们？”
店员欣赏的目光把何为盯得有些不好意，她苍白双颊闪过一丝血色，左思右想，还是拒绝了店员的邀请：
“呃，很抱歉，我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噢，小姐，你不知道的脸蛋有多漂亮，那完美的五官比例，那浓密的睫毛配上忧愁眼神，那丝滑的鼻梁曲线，那有些泛白却又水灵的蜜唇，那略显憔悴的面孔。”
店员越说越激动，脸也越凑越近，只为更加细致地打量何为的面容，嘴里赞叹连连。
“啊，恕我直言，你简直就是林黛玉在世！很多人就好这一口，你跟我们合作，一定会大卖的！我只收一成中介费！”
何为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谢……谢谢你……话说预计收益多少啊！”
“凭借我多年积累的经验垃圾看，你这容貌每个月至少能挣三十万！”
“成交！那我接下来该做什么？”
何为对钱没有抵抗力。
至此，店员嘴角微微上扬，熟练地掏出一张合同和一支圆珠笔，郑重其事地递给何为。
“你先把这个签了，然后跟我去后台登记你的外貌！”
“好。”
何为仔细浏览几遍合同，确定没有什么天坑之后，拿起笔准备签字。
“何为，别签！”
平板突然传来了夏荷的声音，把两人都吓了一跳，吓落了何为手中的圆珠笔，好巧不巧，笔尖着地。
何为再次拿起笔时已经写不出字了，只得抬头向店员求助。
“这笔坏了，还有其他的吗？”
“还有，请稍等片刻，我这就帮你找！”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何为感觉自己在同意合作之后，店员翘上天的嘴角就没下来过。
店员掀开帘子去前台找新笔，脚步也飘了不少。
又是漫长的等待。
何为用修长且灵活的手指转起了坏掉的笔，打了个哈欠，看向装有夏荷的机器，露出玩味的笑容。
“夏荷，你为啥不想让我把外貌版权租出去？”
“我不想满大街都看到你这杂鱼脸。”
“我这张脸就那么让你讨厌吗？”
“不是，你真的不会感到那种场面十分诡异吗？”
“还好吧，我平时又不怎么出门。”
“……”
短暂的沉默之后，平板中传来浓重的叹气声。
“哎……我就直接跟你说了，你的容貌版开放之后，要真如店员所说那般大卖特卖，事情就远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了。”
夏荷一谈到正经内容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语调成熟沉稳，言语冷静犀利，完全没有平时傲娇雌小鬼的样子。
“你不仅会在各大网站里看到用你脸部的二次创作，整容医院、美容中心、理发店等地方会拿你的脸去制作广告，颜色网站里会有挂着你脸的动作片，暗网会有挂着你脸部的自杀直播……”
说着，夏荷钻入了何为手机，切出几个网站，向何为展示这容貌版权的受害者。
“一百多年前不就是这样吗？好像也没你说那么严重。”
“……”
面对油盐不进的何为，夏荷的语气中多了一丝不耐烦。
“哼，不管你了，你爱卖就卖，到时候在奇怪的地方看到你的面孔别哭就行。”
“其实听你一波劝，我也不想卖了。”
“啊，为什么？”
“把我女性状态下的面孔给卖了，这有损我身为男人的尊严。更别说到时候满大街都是这个面孔，就像把这件事钉上了耻辱柱一般……”
“……”
就在这时，店员回来了，他小心翼翼地将一支钢笔递给何为。
这只钢笔做工精美，外壳包裹着一圈薄薄的缓冲材料，还配备了自动加热和精准控墨装置，看上去非常的名贵，看来店员是把全店最好的笔给找出来了。
他将何为刚到一边的合同轻轻放回何为腿上，搓搓手，微笑道：
“这位小姐，请让我们继续吧！”
“很抱歉，我改变主意了，我不签这个合同了。”
一时间，店员的笑容变得十分僵硬，整个人僵在了搓手的那一刻。然后又像生锈的机器一般，一顿一顿地将合同与笔收回。
他将纸和笔放回制服内袋，再次鞠躬，直起身，长叹一口气，挤出怪异的微笑。
“那好吧，如果小姐改变主意了，随时可以来找我。”
“我知道了，谢谢你。”
何为转头看向平板，将话题扭回了挑选容貌上。
“夏荷，你有什么看上的容貌吗？”
“谁看得上那帮一看就很杂鱼的杀马特造型啊！所以我花了点时间，自己捏了一个脸……”
紧接着，平板切到了捏脸界面，一个微笑着的金发壮硕男子映入眼帘。
大力王.jpg
何为差点没绷住。
“夏荷，你不是说你要弄个女性躯体吗？”
“你怎么敢假定她的性别？这就不能是女的了？”
就在这时，有些魂魄分离的店员突然发话了。
“很抱歉，我的客人，你女身选这种容貌有猎奇嫌疑，违反了相关法律……”
何为脑内闪过一幅女性大力王的画面，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紧顺着店员的话劝阻夏荷：
“是啊，还是别用这个捏脸了，白晨对女性毫无防备，不代表她对这种男不男，女不女的人没有防备。”
“那我该选什么？我不想要杀马特，也想不出要还能捏什么脸……”
“要不就用你自己原本的脸吧，挂着他人容貌生活总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再说这样去见白晨也方便她接受你现在的身份。”
夏荷沉思良久，用赞许的语气回答道：
“你这杂鱼说得在理，就用我原本的容貌吧！”
于是，何为转身询问店员：“店员，我的朋友想要使用夏荷的容貌版权，你能不能帮我查查需要花多少版权费？”
谁知，店员摸摸脑袋，疑惑道：
“啊？你说的是谁？我一时想不起来了。”
“就是那个远近闻名的变态铝铜。”
“对对对！我想起来了！这个容貌版权是公开的，不需要向政府申请，机器数据库里正好有，我现在帮你找！”
店员来到机器旁边的控制面板输入代码，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周边的温度异常地高，他输完代码已经汗流浃背了。
“好了，找到了。”
店员将夏荷的容貌数据发给到何为手中的平板上。
水汪汪的天蓝色大眼，橙色的秀发，软乎乎毛茸茸的狐耳，到这为止都和何为在人格复现时看到的一模一样，
只不过那塌鼻子，厚嘴唇，朱元璋同款芒果脸……
和记忆里相差甚远。
此容貌预览一出，杀气在平板四周掀起丝丝涟漪，夏荷软萌的声音变成了恶魔的阵阵低语，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在场的两人拖去献祭。
“夏.荷.的.容.貌.为.啥.会.是.这.样？”
感受到浓重的杀气，店员眉间的冷汗如瀑布般飞流直下，颤巍巍道：
“没……没办法，她老人家400年前就仙逝了，年代过于久远，很多数据都已经缺失，所以人们只好利用古人的文献一点一点地还原夏荷的容貌，目前还原出的结果如你所见……”
“也正是因为还原的结果不是很准确，政府才会免费开放这类古人的容貌版权。”
“所以这芒果脸的参考资料是啥！？”
“好……好像是，夏荷挚友何首乌的手写日记，上面一些简笔画的夏荷都是这样的脸……”
“何首乌……你小子……”
见杀气越来越浓，何为赶紧对夏荷喊道：
“你对这容貌不满意，咱再捏一个就好了！不只是夏荷，古人的容貌大多都是这样的！不信你去查查看何首乌的容貌！”
夏荷采取了何为的建议，搜索了一下何首乌容貌，一看到容貌预览那滑稽的辣椒脸，夏荷内心瞬间平衡了不少。
原来大家都一个样，那没事了。
夏荷冷静了下来，呼唤店员：
“店员！帮我调回刚刚的界面，这预设太烂了，我还是自己捏脸得了，”
“好！我马上帮你我尊贵的顾客！”
店员抹去眉间的冷汗，小鸡啄米般点头回答。然后来到平板前，帮夏荷调出了捏脸界面。
夏荷在平板里摩拳擦掌，准备捏一个令自己满意的帅脸，可就在要上手的那一刻，她突然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
400年太久了，连她自己都忘了自己之前的样子了。
连自己的外貌都忘了，我真的还是夏荷吗？
她陷入了惆怅之中。
就在这时，何为拿起平板，将其控制权拿回了自己手里。
也许是夏荷停顿的时间太长了，何为猜到了她所遇到的问题。
她微微一笑，用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道：
“没事，时间过去了那么久，忘掉一些事情是很正常的，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可是……你怎么知道……”
“你忘了吗，某种意义上说，我刚刚才见过年轻时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