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梦很快适应了自己药仆的新身份。
第二天一大早,吃了青菜白粥,她便来到了药圃旁。
昨天晚上她已经知道了那个小童的名字叫做广白,一个药童起个草药的名字倒是十分合理。
她询问了广白,这醍醐花该怎样种,广白却摇头不知。
“我们试过各种时辰的浇水方式,向阴向阳都挪动过,但始终没有出芽,昨天是我第一次见到醍醐花出芽,结果就被你压坏了。”
说到最后,广白不无怨念。
醍醐花,昨天闻到的泥腥中的酒气……
醍醐花,醍醐花……醍醐香?
苏梦兀自出着神,忽然想到了在《飞狐外传》这一作品中出现过的一种花朵。
那花名为醍醐香,不能以水灌溉,需以烈酒浇灌养育,它并不是害人的毒花,只是花香十分醉人,让闻到的人如饮烈酒,神智恍惚。
程灵素便是由此花得出了灵感,才种植成了七心海棠。
随着内功突破进境,明玉功达到第四重,她不仅身躯更轻盈,肌肤更洁白细腻,便连过往记忆都更加清晰了。
为进一步确认,苏梦询问道:“我之前在药圃中闻到了酒香,是有人弄洒了酒吗?”
听到这一番询问,广白的视线微妙地偏移了一瞬。
“梅先生有一位兄弟,我们称做梅二先生,梅二先生喜欢喝酒,有时候醉醺醺回来后,便……便会吐在药圃中。”
苏梦的脸色一下子变黑了,大晚上提了好几桶井水擦身洗头。
不过广白的回答也印证了她的想法。
所以今天一大早,她就用药锄锄出一棵草芽尚算挺拔的醍醐花,将其放在了一个小花盆中,用烈酒灌溉。
酒毕竟是粮食之精,价格也绝对算不上便宜,没能拿出成果前,她没把握提议把种植醍醐花的药圃都浇灌上烈酒。
如此过了三天,花盆中的草芽愈发茁壮,苏梦将其带给广白看,并且说出了此花正确的种植方式。
广白也拿不定主意,于是又带她去见梅先生。
梅先生这次倒没再对着字画唉声叹气了,而是在舂捣药材,瞧见广白带着苏梦过来,他抬头瞥了一眼,皱眉道:
“广白,客人求医的规矩你是懂的,怎么贸然把人带进了内室?”
广白满脸无辜:“梅先生,这位不是来求医的客人,是庄内新收的药仆呀!我几日前带她来见您,您忘了吗?”
梅先生疑惑地搜寻着记忆,视线打量着苏梦。
这女子虽着代表药仆身份的蓝葛布衣,但通体气质极佳,肌肤莹白,眸若灿星,容貌极为出众,瞧着便来历不俗,并且绝不是身怀有疾的模样。
“你莫不是家里人生了重病,想要迂回以这种方式求医?”
梅先生淡淡道:“若你是这样的想法,那可就用错了法子了。”
苏梦摇了摇头:“我在此世间,无父无母,亦无亲朋。”
广白惊讶地瞧了苏梦一眼,却又有几分隐秘的遇见同类的欢喜。
他赶忙为苏梦说好话:“梅先生,苏姑娘找到了种植醍醐花的方法,您瞧,这花的根芽长的多茂盛!”
他示意了一番苏梦怀中抱着的花盆。
梅先生仔细瞧了瞧,先注意到的却是苏梦抱花盆的方式。
一般那些年龄较小的孩子,抱东西使不上力,才会用双臂搂抱着花盆,只是这样做,难免会把泥土蹭到衣服上。
若是大人,只需要双掌贴着盆边抱着,或是单手托着便好,干净又利落。
可苏梦却是双臂环抱着花盆,手指还不自觉地紧抓着袖子。
梅先生哪里知道,这是因为苏梦前生坠河时,直到在河中失去意识前都紧抱着柳余恨的骨灰坛,如今抱着花盆,没自觉地就有了这样抱物的习惯。
他也只是疑惑了一瞬,对于旁人的习惯并不太在意,很快便将目光聚焦到了苏梦怀中的醍醐花。
看到那茁壮的绿芽后,梅先生放下手中的捣药棍,快走几步,从苏梦的怀中接过了花盆。
“真的发芽了……”
梅先生用鼻子轻轻嗅了嗅,医者的嗅觉本就十分灵敏,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酒香。
“……原来如此,不是用水灌溉,而是用酒,因为酒中本就有水,所以之前纯用水灌溉的种子没有完全丧失生机,酒一催发,便冒了芽。”
他斜睨了一眼苏梦:“你认得这醍醐花?早就知道它的种植方式?”
苏梦并不准备承认。
有许多知道的事情,本就不必承认自己知道的。
但正当她准备说出谎言的时候,广白已经叽叽喳喳地说起了梅二先生醉酒吐在药圃的事情。
“……苏姑娘正是因此才意识到醍醐花可以用酒来浇灌的!”
提到了自己的弟弟,梅先生面色稍霁。
“我那天天醉生梦死的二弟,倒也算做了一件好事,他房中那几坛上好的竹叶青,便用来浇灌这些花儿吧。”
说罢,他又道:“你叫苏……苏什么?”
苏梦忙道:“苏梦,苏醒的梦。”
“你既然说你无父无母,也没有亲朋,那你可有仇家?”
“没有仇家。”
梅先生冷哼一声:“身世越是清白,便越是有古怪,不过看在你发现了醍醐花的种植之法的份上,在醍醐花开之前,你都可以留在我这庄园之中。”
苏梦闻言一怔,瞧这草叶的长势,怕是两个月内,醍醐花便会结苞开花。
不过对方愿意收留自己两个月,已经是十分宽宥,苏梦拱手谢礼:“多谢梅先生。”
这下子,她才算真正得到了梅先生的承认,在这山庄之中扎住了根脚。
醍醐花的侍弄并不难,每日里她有大量的空闲时间,苏梦削了一根木剑,开始在庄园无人的院子里练习剑招。
她并非不想用铁剑,只是在这里白吃白喝没有月钱,连一柄铁剑也买不起。
如此眨眼间便过了半月。
直到一日,黄昏已过,暗云生月,一个醉醺醺的男人推开了院落的大门。
苏梦彼时正将华山派的清风十三式舞至一招‘清风拂柳’,此招极重出招劲力的巧妙,少则无力,多则失了轻盈真意。
她被推门声惊到,本只练招而不练气,却不自觉地向剑中注入了真气。
木剑分开云月之光,横在眉眼之前,眨眼间却化作无数碎屑洒落,露出女子颦眉的容颜。
梅二先生挠了挠脸颊,醉眼惺忪。
他应是……走错了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