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篷内,苏梦坐在花无缺的对面。
在看到那张青铜鬼面的时候,苏梦就已经知道这人是谁了。
移花宫大宫主,邀月。
她在离开移花宫行走江湖时,会乔装成这副样子,自称‘铜先生’,而二宫主怜星则是带着木头面具的‘木夫人’。
这二人的身份,就连花无缺都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的大师傅让他把‘铜先生’当作自己的师傅一样尊敬,并且声称,‘铜先生’的武功要比她更强。
这种话从一向骄傲的邀月口中说出来,花无缺却没有产生丝毫多余的联想,而是更加尊重这位‘铜先生’。
不得不说这孩子足够老实,若是小鱼儿,怕是心思已转了几个圈了。
“苏姑娘。”
‘铜先生’依旧站在船舱外,只有苏梦状似自若地走了进来,因此花无缺的情绪并不太紧绷。
他微微苦笑道:“这位是‘铜先生’,是我师傅们都推崇的江湖前辈。
他于两日前找到我,问了最近发生的事情后,就带我来特意找你了。”
苏梦‘哦’了一声:“是移花宫里有什么人需要我去治病吗?”
花无缺本想说并非如此,话到嘴边却忽然顿住。
他的神情微变,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眸中浮现出了几分期待。
“苏姑娘,我……我有一个前辈,早年因受伤而骨骼畸形,这种病是否有痊愈的可能?”
苏梦一听就知道,花无缺口中的‘前辈’是移花宫的二宫主怜星。
邀月性子强势,在幼时为了争抢苹果,就将自己的妹妹怜星从树上推了下去。
因此怜星的左手和左足都落了残疾。
苏梦知道船篷外的‘铜先生’能听到里面的对话,但是她并不想给人虚假的希望,因此思忖了几息,道:
“你所说的早年,可是指的幼时?”
花无缺点了点头。
“若是幼时就麻烦许多,残疾的骨骼会影响发育,影响的因素是多方面的,若是她习练武艺,气血充盈,那倒是还好些,你既然称呼她为前辈,那么她的武功应该不俗吧?”
花无缺点了点头。
“嗯,那她残疾的地方,肌肉应该没有发生萎缩,没有明显与其他肢体大小不一的地方,对吗?”
花无缺又点了点头,眼眸中露出了些许喜色。
果然,面前的女子在沉吟过后,缓缓颔首道:“若是如此,那么只是骨骼的问题,应该是能治的。”
说完这句话,她察觉到了什么,倏然抬头,那戴着青铜面具的白色人影已如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船篷内。
‘铜先生’的声音沙哑低沉:“知道小鱼儿行踪的人就是你,是也不是?”
苏梦没想到,邀月追问自己的这一番话里,居然一个字都没有提到怜星。
花无缺也因‘铜先生’的这番话惊住。
苏梦的表情毫无破绽,她露出些许惊讶的神情,将疑惑表达的恰到好处。
“知道小鱼儿的行踪?我不知道前辈您在说些什么。”
‘铜先生’眸中投来两道慑人的冷光,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伸手一抓,苏梦放在身边的药箱便被她摄入了手中。
然后她双掌在药箱侧面一拍,药箱的表层碎裂,再一挥手,一格格完好无损的内层已平平落下,排列在地上。
一层是各种金属制成的医疗器材,一层是瓶瓶罐罐的药物,一层则是人脸面具,石膏底模,还有各种装着粉垩,鱼胶的罐子。
任谁瞧见这些东西,都会明白,拥有这些东西的人,一定是个易容好手。
花无缺看着这些,忽然道:“当年沈浪前辈隐居海外时,还有爱人好友相随,其中便有擅长易容术和医毒之术的王怜花前辈。”
‘铜先生’冷冷道:“王怜花的易容术冠绝江湖,能习得他一半,就足以在江湖中搅动风云,耍的旁人团团转了。”
苏梦没有试图辩解。
像江别鹤那样被揭穿后依旧顽强挣扎的行为,虽然有一定概率翻盘,但是作为演员的角度来看,未免降低了几分人物魅力。
此时此刻的她,想的并不是会不会被杀死,老死过一次后,她对死亡的态度已经变得豁达。
更何况,她已有九成的把握判断邀月此时并不会杀她。
于是在‘铜先生’和花无缺的面前,一袭青衫的女子身子松弛了几分,带着几分慵懒的姿态微微后靠。
她不再是那副清雅淡然的模样,一个搅乱江湖风云的人,怎会是那副出尘医仙的性格呢?
“虽然你们没有铁证,但是既然已到了这种程度,那也没必要再伪装什么了。”
“我可不想被这位‘铜先生’严刑逼供呢。”
“可是,明明是我跟花公子的游戏,花公子却请动了自家前辈才抓到我。”
她的语气带着几分戏谑,眼眸弯弯,丝毫没有被戳破的惊慌恐惧之感。
“这场游戏我应该算不得输吧?”
“少废话,江小鱼的下落在哪里?”
‘铜先生’毫不客气道。
花无缺的表情则有些复杂,在一旁沉默不言。
苏梦仰头看着那张青铜鬼面,笑道:“听说花公子找江小鱼,是因为奉了师命要杀他。
可我已经收江小鱼为徒了,哪有师傅推徒弟去送死的?”
‘铜先生’一怔:“你是江小鱼的师傅?”
苏梦点了点头:“我瞧他在医术上颇有天赋,将我的医典都传给了他,还指望着他以后成为江湖上首屈一指的神医呢!”
此话一出,‘铜先生’的语气忽然变重了几分。
“你让他去做一个大夫?”
“怎么,不可以吗?”
话音落下,苏梦眼前却罩来一只裹着手套的大手,在狭窄的船舱里,她毫无避让之地。
船篷的帘幕被劲风掀开,平阔的漉江映入眼帘,船夫吃惊地仰着头,看着一白一青两道身影自头顶飞掠而过。
那白衣人足在空中飞了七八丈,在有下坠之势时,左掌向下一拍,便激起一道水柱。
‘铜先生’足尖在水柱上一踏,再度借力掠起,很快,这两道身影便消失在了岸边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