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来的是有组织、有身手的敌人,护卫们自然会毫不留情地出手,可来的是一群百姓,其中又以年长者和妇人居多,一时间倒叫他们手足无措,不敢轻易出手。
然而也就趁着护卫们迟疑这刹那功夫,涌来的人群越发变本加厉。
随着那男子一声暴喝,人群的目光瞬间集中到后面的十几辆马车上面。
几名跑在中间,身形粗壮的妇人放下筐子,筐里装的赫然是些浸了油的破布,以及易点火的木棒。
明显,他们也是有备而来。
“停手。”一道冷喝声从车厢内传出。
人群不过停顿了一瞬,又接着开始躁动起来,那几名拿着油布的妇人眼瞅着就要点燃火折子。
就在这时,一道破空声响起。
一支利箭自打头那第一辆马车上射出,直直插入人群中最先开口,叫嚷得最欢的两个人之间。
无论这箭,是向左或向右再偏差分毫,那么插入的可就不是地面,而是这两个人其中之一的血肉。
“杀人了,杀人了啊!”
沉静之后,一声惨叫从那差点被箭刺中的老妇口中传出。
然而就在她喊出这句话的同时,“嗖嗖”又是几道破空声响起,几根利箭同时插中她身旁的地面。
叫嚷声戛然而止,老妇毫不怀疑,自己要是再敢叫出一声,这箭可就不单单是射向脚下的地面……
四百余人的护卫队,同时亮出武器。
刀剑上闪烁的寒芒,哪怕是在黑夜里,也依旧足以晃花人眼。
“停手。”冷喝声再次响起。
这一回,众人看清,说话的人手执长弓,就站在打头第一辆马车的车辕上。
黑发素裙,赫然是位女子,可却无人敢再小觑。
卫云岚看着下方面带惶惶之色的人群,同时也注意到人群最前面,那几个眼珠不断滴溜乱转,不知在打着什么歪心思的人。
悄然朝邹云使去眼色,立马便有护卫上前,控制住那几人。
他们还欲挣扎叫嚣,可却根本没有再开口的机会,才一张嘴,嘴巴就被一块块布团堵得结结实实。
“唔,唔……”
看着他们这副模样,站在后面的人群更加惶恐,隐隐有人已经生出退意,想要趁着护卫没反应过来之前,赶紧逃离。
“还请留步。”卫云岚再度开口,语气却是缓和了许多。
想要离开的人群,下意识哆嗦了下,注意到这一次并没有利箭飞来,这才狠狠松了一口气。
但被整整四百多名护卫盯着,又失了先前有人带头时的勇气,还是忍不住双膝一软,跪了下去,“贵人恕罪,贵人恕罪……”
“你们不必如此,起来说话便是。”卫云岚的目光,落在率先跪下的几人身上。
可以看出他们是真的感到惶恐,哪怕已经跪下,身子仍在止不住的轻颤。
若是没有人鼓动,这样的人会来阻拦粮队,焚烧粮种,说出去恐怕谁都不信。
审问打头那些被控制住的人的任务,交给天枢阁的人,卫云岚则是对余下这些诚惶诚恐的人问道,“是谁告诉的你们,新粮种乃妖物,不宜种植?”
“不是谁告诉的我们,这……这是事实啊!”
一名面色黝黑的妇人,梗着脖子,鼓起勇气:“我亲眼看到,有人吃了那妖物以后舌头发麻,呕吐泄泻不止,还有人更严重,吃了没多久就直接晕了过去!”
“是,老婆子我也看到了。”
“要不是村里的赤脚大夫及时给他催吐,那后生只怕现在早已咽气。这土疙瘩、妖物,可真真是害人的东西!”
卫云岚心下一凛,明白过来,这应当是吃了不新鲜的洋蕃芋后,中毒了的表现。
只是他们当初在推行粮种之时,就已经说明了储存的要求,与其他需要注意的禁忌、其中重中之重,便是长了芽的洋蕃芋不可食用。
这些百姓此前没有见过、种过洋蕃芋,可见洋蕃芋还没有传到他们那里。
在这样的情况下,却刚巧有两个人误食了不新鲜的洋蕃芋,在他们眼前犯病。
要说这里面没点蹊跷,卫云岚是不相信的。
最大的可能就是,有人刻意布了这一场局,借此阻碍新粮种推行,污蔑他们这些推行新粮种之人的名声,更甚者,借由此将一盆脏水泼在幽王的头上!
“生火。”卫云岚对唐川、唐海吩咐,“拿两筐洋蕃芋来,烤熟。”
唐川、唐海依言照做。
很快队伍旁便升起几个火堆,整整两大筐洋蕃芋被拿了过来。
看着这些外表像是土疙瘩般的作物,围在队伍前面的人群不禁露出惶恐之色。
卫云岚拿起其中一颗,“这种作物名叫洋蕃芋,是一种过去在大雍从没出现过的物种,不过近两年来已在北边荒州一带,和西南潭州一带试种过几季。无论是在北边干旱严寒之地,还是在南边温暖湿润之地,这种作物的亩产都远远高于大雍现有的作物。”
“荒州,你们应该都听说过。过去那是逃难都没什么人乐意去的苦寒之地,可现在当地难民依靠栽种这种作物,已经过上了每日可以食两餐饭,不再挨饿的日子。”
“没错,本郡主可以为此作证。”卫云岚话音落下,又是一道声音响起,穿着简单却头上簪着一枚金钗,气度雍容的丹宁郡主从车厢中出来,环顾前方的人群,开口说道:“吾乃当朝端王之女,先皇亲封的丹宁郡主。过去两年,吾一直居于荒州,推行此种新粮!”
“你们说这东西吃了有毒,是受人蒙蔽,这洋蕃芋只要不放得长芽,烹调熟了再吃,根本就不会有任何事情。不信你们等下看看,本郡主可以亲自吃给你们看!”
人群听得面面相觑。
没想到,这推行粮种的队伍中竟还藏着一位郡主娘娘。
端王啊……
那好像是先皇的兄弟,连当今都要唤一声叔父的人物?
让郡主娘娘当着他们的面,食那妖物。
万一郡主中毒,他们岂不是也要跟着人头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