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前往湖山镇的路上,张碧逸想念着龙年礼。
这一个多月的悉心照顾,张碧逸如何不想他?
只是,张碧逸不知道的是,此时的龙年礼,也在想他。
想他的地方,就在池塘边,就在柳树下。
这里,二人斗过剑,磕过头,聊过天。
清风徐来,柳丝飘拂。
狭长的柳叶轻轻抚过龙年礼好看的脸。
龙年礼并没有理会柳丝的冒犯。
他独坐于池塘边,无视游鱼簇拥而来,倏忽而去。
他正在想心事。
从龙潭镇那间客栈遇见,一路跟随至虎跳涧,再至金鸡岭。
从目睹张碧逸死战羊形青铜面具人,到他冒死救下张碧逸。
从他俩义结金兰,再到双龙谷外依依不舍的告别。
以上这些,对于龙年礼而言,就如一场大梦。
只是,这场大梦,竟已成真。
张碧逸——他的兄长,居然走进了他的心间,成为他时不时牵挂的对象。
要知道,以前的他,性子是那般的清冷,就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淡然地看待着世间万物。
想不到,仅仅就是一场邂逅,未曾朝面的邂逅,就让他对张碧逸产生了好奇。
这世间,真是太奇妙,奇妙得就是他自己都无法解释为什么。
张碧逸丧母又痛失心上人的悲惨遭遇,让龙年礼揪心不已。
张碧逸对庞流芳至深的情义,更是让龙年礼感动万分。
这真是一个值得牵挂的兄长。
谦谦有礼、俊逸非凡、敦厚善良、坚毅果敢、才华卓绝,都是他的标签。
就是他偶尔略带着孩子气的冲动,都让龙年礼欣赏而怜惜。
龙年礼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激发着他潜入金鸡岭,在隐蔽处潜伏几个时辰,最终寻得时机救下张碧逸。
是一见钟情?不,是一见如故。
在虎跳涧,龙年礼见到张碧逸路遇劫匪而不杀,反而馈赠金锞,真是善良得可爱。
暗夜里,他见到张碧逸危崖下暖心照顾庞流芳,一个男人的细心体贴,让龙年礼欣赏不已。
他还见到了他和庞流芳救下白发老妇人。
只是,龙年礼本能地觉得,那老妇人可能非同凡人。
再后来,他还看见张碧逸为救庞流芳而拼命,死战不退,最终血洒长空坠崖。
这些,恐怕就是他对张碧逸由好奇到感动,一个逐渐认识的过程吧。
好奇,是因为那么一对惊为天人的璧人,为什么眼含忧郁。
龙潭镇客栈一身黑袄背对着大门的那个纤细身材的人,就是他——龙年礼。
在那里,他就发现张碧逸二人背后必有故事。
至于感动,则是源于他们纵敌性命、毅然救人展现出来的仁者之心,还有二人深情款款至死不渝的情怀。
这些,都是打动龙年礼的理由。
所以,龙年礼选择救下张碧逸,毫不犹豫。
义结金兰本不在龙年礼的想法之中,只是张碧逸坚持了,他不忍拂逆他的期盼。
还有更过分的!张碧逸,他视为兄长的家伙,居然抱住他,眼泪还把他的胸襟浸透了。
这得要多少泪水啊?一勺?一碟?一碗?
唉,如今想来都是羞恼!
可是没办法,他是张碧逸,正沉浸在巨大悲痛之中的张兄。
那个时候,他不给他胸膛倚靠,谁给他?谁又能给他?
自龙年礼记事的时候起,就只有父亲和姑父这两个男人抱过他。
他不喜欢男人。
只是,张碧逸怎么就是一个例外?
龙年礼独自回到房间,解开衣服处理张碧逸遗留下来的泪水时,哪怕还在夏天,肌肤也是凉凉的。
时日过去了这么久,那种透凉的感觉清晰如昨。
在武学上,他自认为不会弱于张碧逸。
要知道,他的师父,可是多年不入红尘的世外高人。
也许,这武林,这江湖,应该还有人记得她老人家吧。
至于天赋和机缘,龙年礼还是有些羡慕。
张碧逸自猿猴身上悟得轻功身法,哪怕现在还没有大成,但不满十八岁就自创武学的年轻人,天下何曾有之?至少师父就没给他说起有过谁。
还有凝神露。那巨猴赠送的绿色液体,和师父描述过的凝神露简直一模一样。
听师父说过,境界越高,这东西越管用,毕竟与修习元神有关。
一直以来,他苦修苦练,在铁光境巅峰的壁垒上已经沉浸了许久,觅得一次机缘便可破境。
可元神的修炼,师父没教,他更是一头雾水。
进入一次龙潭谷,就能得到凝神露,这就是机缘哪——常人求都求不来的机缘。
他对龙潭谷都产生了不小的兴趣。
只是,张碧逸已经前往关中,他要去探寻真相,他要复仇。
他已经行路至哪?他是否平安?路上是否顺利?他是否时常惦记他的龙弟?他……
龙年礼想着这些事,眉头微蹙。
事,竟然已成心事。
只是,张碧逸的心海已被庞流芳占满,而他的心将归何处,或将被何人占据?龙年礼亦觉渺然。
“公子,可是担心张公子?”吴妈给他上茶来,关切地问。
龙年礼微微地点了点头,又微微地摇头。
“前去陇西的吴大叔,可曾传来消息?家里的好手都出去了,没个人手也不行啊。”龙年礼有点担忧。
“就是说呢,吴法出去也有些时日了,算算日子,应该也快回来了。”吴妈也有点担忧。
“撒出去打听陇南路江湖上各大势力的人呢,都传回消息没有?”
“银月弯刀会覆灭了,他们的大头领胡奎死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现在才报?”龙年礼虽然没有生气,但语气已经暗含责备。
“公子息怒,我也才刚刚知道,这不马上就给您报告来了。”吴妈连忙解释道。
龙年礼叹了一口气,脸上现出和气。他看着吴妈,没有说话。
吴妈告诉龙年礼,金鸡岭覆灭了银月弯刀会。
本来快刀胡奎完全没落下风,还乱刀斩杀了金鸡岭的五头领。
可惜,后来出现了一个神秘人,胡奎没坚持几招,就落败被擒。
银月弯刀会坚持不降的人,全都被杀了个一干二净。
那胡奎,还真是条硬汉,被解千刀,没哼一声呐。
这些消息,是我们派出去的人,好不容易同佯装投降金鸡岭的兄弟接上头,这才知道的。
“张兄妹妹的消息有没有?”龙年礼问道。
“这倒没有,但那兄弟在寨子里,还是听说前不久死了一个姑娘,很美很美的,有好多兄弟都叹惜不已呢。”
龙年礼心下黯然,但似乎又有一点点释然。
“还有别的消息没有?”
吴妈想了想,道:“金鸡岭上兄弟们聊起,说是有个经常给他们解闷的一个人,善于唱戏,有好些时日没看到了,还有几个熟悉的面孔,似乎也有一些日子不见了。”
龙年礼看着清风吹皱湖面,陷入了沉思。
过了好大一会,龙年礼坚定地道:“想办法再与身在金鸡岭的那位兄弟接上头,要他继续潜伏,力争打听出更多的消息。可能的话,还多发展几个人。”
吴妈点点头,转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