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芫和宋晚舟同时一惊,循声望去,只见丫丫正站在院子里,手里握着一把小弓,小脸淡然,眼神专注地盯着箭靶。
“丫丫!”宋晚舟惊喜地喊道,“你什么时候学会射箭的?”
丫丫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看到宋芫和宋晚舟,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大哥,姐姐,你们来了。”
宋芫走上前,仔细打量了一下丫丫手中的小弓,笑道:“不错啊,丫丫,这箭射得挺准的。”
丫丫微微低头,语气平静:“是阿九姐姐教我的,我练了好几天了。”
暗九?
宋芫抬了抬眉,有些惊讶,他没想到暗九居然会教丫丫射箭。
宋晚舟在一旁好奇地问道:“丫丫,阿九姐姐还教了你什么呀?”
丫丫想了想:“阿九姐姐还教了我一些防身的功夫。”
“阿九姐姐说,女孩子也要学会保护自己,不能总是依靠别人。”
这话确实没错,只是丫丫年纪尚小,宋芫有些担心练箭会伤着她。
“丫丫,练箭可以,但一定要注意安全,知道吗?”宋芫叮嘱道。
“嗯,我知道的,大哥。阿九姐姐一直在旁边看着我,不会让我受伤的。”丫丫乖巧地回答。
这时,宋晚舟好奇地拿起一旁的箭,也想试试身手:“丫丫,我也想射一箭,你教教我呗。”
丫丫唇角抿出一点笑,走到宋晚舟身边,认真地教她如何握弓、搭箭、瞄准。
宋晚舟依言照做,然而她毕竟是第一次接触射箭,姿势虽有几分模样,但力气却使得不对,箭刚射出去,便歪歪斜斜地落在了不远处的地上。
“姐姐,你力气用得不对,应该这样……”丫丫见状,耐心地给宋晚舟纠正姿势。
在丫丫的指导下,宋晚舟又尝试了几次,箭倒是能射中箭靶了,只是离靶心还有些距离。
宋芫看着姐妹俩玩得不亦乐乎,脸上也浮现出一抹笑意。
然而到傍晚的时候,暗九过来请罪:“属下擅自教小姐射箭和防身功夫,未先征得您的同意,请公子责罚。”
宋芫看着眼前风情妩媚的女子,当然他不认为对方只是空有美貌而已,他很早以前便从暗七口中听说过暗九的诸多事迹。
据说暗九擅长暗器,轻功更是一绝,在执行任务时向来干净利落,从无差错。
三年前他生辰,暗六送他的“暴雨梨花针”,便是出自于暗九之手。
如此一天资聪颖且能力出众的女子,又如何会轻率地做出未经请示便教导丫丫的举动?
于是宋芫好奇问道:“你且说说,为何要教丫丫这些?”
暗九眉眼低垂,一副柔弱之态,轻声说道:“属下见小姐根骨奇佳,是个练武的好苗子,便忍不住教了一些。”
“再者,如今世道不太平,小姐们学点防身功夫,总归多一份保障。属下一时冲动,未先请示公子,还请公子恕罪。”
这话虽说不错,但宋芫总感觉暗九还有所保留。
不过暗九是舒长钰派来的,宋芫相信她绝对不会伤害到丫丫和其他家人。
他笑了笑,语气温和:“你教丫丫射箭和防身功夫,也算是为她好,我不怪你。只是下次若有类似的事情,先与我商量一下。”
暗九美眸中微光闪烁,似乎没想到宋芫就这么轻飘飘地揭过了此事。
她嘴角勾起不明显的弧度,笑容里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深意。
真有意思,一向面冷心冷手段残忍狠辣的主子,中意的竟然是公子这般菩萨心肠的人。
这时,宋芫突然又开口:“你说,你教丫丫射箭和防身功夫,是觉得她天赋不错?”
暗九笑容盈盈道:“回公子,小姐确实天赋异禀。她年纪虽小,但悟性极高,学东西很快。”
“属下教她射箭时,她只用了几天时间便能射中靶心,这在初学者中极为罕见。”
宋芫闻言,也倍感骄傲,有种自家孩子初长成的欣慰。
“丫丫确实聪明,只是她年纪还小,练箭和功夫都需要循序渐进,不能操之过急。你教她时,务必注意安全。”
“这是自然。”暗九说着,略微停顿片刻,接着道,“公子,还有件事,主子命我给小姐们当夫子,教小姐们琴棋书画、礼仪规矩等。”
“只是属下并不擅长这些文雅之事。”暗九微微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属下自幼习武,对舞文弄墨之事所知甚少,只怕难以胜任夫子一职。”
宋芫愣了愣,他还真不知道舒长钰已经给宋晚舟安排好了女夫子,上次见面他也没说,宋芫正打算给宋晚舟请一位女夫子呢。
他随即恍然,难怪暗九会这么大胆教丫丫射箭和防身功夫,原来是被赶鸭者上架,被逼无奈。
他大概猜到舒长钰这是想让暗九在教导宋晚舟和丫丫的同时,也能保护她们的安全。
毕竟,暗九的身手他是信得过的。
“既然如此,那你就继续教她们防身功夫吧。”宋芫道,“至于礼仪规矩,我再另请一位女夫子便是。”
日暮西山,晚霞如绮,暗九踏着余晖回到自己的住处。
暗六坐在树下的藤椅上,闭眼小憩,捕捉到细微的脚步声,他眼皮微抬,道:“我就说公子不会责怪你的,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你倒是料事如神。”暗九轻笑,在暗六对面的石凳上坐下,顺手捋了捋鬓角的发丝。
暗六睁开眼,坐直身子,脸上还带着惺忪的表情:“你跟公子相处一段时间就知道,公子这人,心地善良,待人宽厚,只要做事不出大差错,他都不会过分苛责。”
“话虽如此,可到底是我擅自做主。”暗九嘴角微勾,笑意却不达眼底,她承认她是故意的,就是想试探一下公子的态度。
但很显然,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公子确实是菩萨心肠、宅心仁厚之人。
像他们这种常年在黑暗中行走、习惯了尔虞我诈的人,遇到公子这样光明磊落心地纯善之人,很难不被其吸引。
连暗六那小傻子跟了公子几年,现在张嘴闭嘴就是“宋哥说”,真是傻不拉叽的。
直到今日,她才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主子会对公子动心了。
换成是她,也会喜欢这样的人。
......
何舜华母子俩在庄子上安顿下来后,隔日宋晚舟大清早便回了张家村。
她先是去了趟学堂,旁听了几堂课,看时间将近午时,接着往小草家去了。
她这次回来,就是想问问小草愿不愿意跟她去县城。
这刚到小草家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宋晚舟停下脚步,仔细一听,竟是小草奶在训斥小草娘,声音尖锐刺耳,夹杂着难听的辱骂。
小草声音微弱,带着几分哀求:“娘,小草她……她还小,再多留她几年吧,求求您了……”
宋晚舟心头一紧,快步走到院门前,透过门缝往里张望。
只见小草跪在院子里,瘦小的身子瑟瑟发抖,脸上还挂着泪痕。
小草娘跪在一旁,不停地磕头求饶,额头上已经渗出了血丝。
小草奶手持一根粗大的藤条,狠狠地抽打在小草娘身上,嘴里骂骂咧咧:“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养个赔钱货还舍不得嫁出去!柳村长家愿意出五两银子,那是看得起咱们!你还敢拦着?”
宋晚舟再也忍不住,一脚踹开院门:“住手!”
院子里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
小草奶看清来人,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宋家丫头,你来做什么?这是我们家的家事,轮不到你管!”
“二丫……”小草泪眼蒙眬地看着宋晚舟。
宋晚舟递给她一个带着安抚性的眼神,接着叉腰瞪着老太婆:“家事?我倒是第一次听说,逼着孙女嫁给一个傻子也叫家事!”
小草奶脸色一变,手中的藤条指向宋晚舟:“你...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宋晚舟上前一步,挡在小草面前,“谁不知道柳木村村长的儿子是傻子,上个月刚打死一个童养媳,这事全村都知道!”
“你为了五两银子,就要把小草往火坑里推?”
小草奶被戳中痛处,恼羞成怒:“你……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我们家的事轮不到你管!”说着,扬起藤条就要打向宋晚舟。
“你打呀!”宋晚舟扬起下巴,毫不畏惧地迎上小草奶的目光,“你打一下试试!你信不信我哥立马带人把你们家掀了!”
一听到这话,小草奶手中的藤条举在半空,迟迟不敢落下。
全村人都知道宋芫是个护犊子的主,尤其是对两个妹妹,更是宠得没边。
要是真让宋芫知道她敢对宋晚舟动手,怕是明天宋家就能带着人把她们家院子给掀了。
这时,一旁的小草爹也赶紧出来装模作样地劝道:“娘,您消消气,二丫也是为小草好。咱们家小草还小,确实不急着嫁人……”
说着,还暗中给他娘使了个眼神,让他娘别跟宋家姑娘硬碰硬。
他知道宋晚舟每次回张家村都待不了几天,等她一走,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何必现在跟她起冲突,还叫隔壁的张二狗家看笑话。
小草奶顿时领会了儿子的意思,不情不愿地嘟囔一声:“好,好!你们宋家厉害,我们惹不起!”
接着摔摔打打地进了屋,边走边骂骂咧咧:“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碰上你们这群丧门星!”
小草爹则假惺惺地对宋晚舟说道:“二丫,真是对不住啊,让你看笑话了。你放心,小草的事我们会再商量的。”
宋晚舟从鼻腔发出哼的一声:“最好是这样,要是让我知道你们还打小草的主意,我跟你们没完!”
说完,她拉起小草和小草娘:“走,咱们进屋。”
一进屋,小草娘又忍不住哭了起来:“二丫啊,这次多亏了你,可这往后可咋办呀?”
宋晚舟安慰道:“婶子,您别怕我不会让他们欺负小草的。我这次回来,就是想带小草去县城。”
她握着小草的手:“小草,你愿不愿意跟我去县城?”
小草双眼亮了一瞬,又黯淡下来,她摇摇头:“我奶和我爹不会同意的。”
宋晚舟坚定地说:“他们同不同意不重要,关键是你自己想不想去。只要你想去,姐一定想办法带你走。”
小草咬了咬嘴唇,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摇头。
“算了,二丫。”她说。
而且她到底是张家的人,没有她奶她爹的允许,宋晚舟哪能轻易带她走。
若真仗着宋家的势力强行带走小草,日后在村里难免落人口舌,宋家好不容易经营的名声说不定也会受损。
宋晚舟心里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可看着小草那可怜的模样,她又实在不忍心就这样放弃。
她一脸丧丧的回到庄子,何舜华正抱着小长生在外面晒太阳。
见宋晚舟神情低落,她于情于理都得关心一下:“宋姑娘,这是怎么了?瞧你一脸的不开心。”
宋晚舟一看到是她,便不由自主的将一腔烦闷都倾诉了出来:“小草说,她担心她走后,她娘会被她奶和她爹欺负得更厉害。”
说到这,宋晚舟拧着眉,小脸纠结道:“其实小草她娘以前对小草也不好,她更偏心小草的弟弟,有什么好吃的、好用的都先紧着弟弟来。”
“但是这次小草她娘为了小草,不惜给她奶磕头求饶,额头都磕出血了。”
“何姐姐,我不明白。”宋晚舟眼中满是困惑,“小草她娘以前对她并不好,可现在却为她做到这种地步,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何舜华轻轻晃着怀中的小长生,目光柔和而沉静, 她缓缓开口:“宋姑娘,人性本就复杂多面,小草她娘之前的偏心,或许是囿于村子里重男轻女的旧俗,觉得儿子才是依靠,所以不自觉地冷落了小草。”
“但是她也没有狠心到,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嫁给一个傻子当媳妇。”
“她是矛盾的,她柔弱可恨,也可怜可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