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画面进入尾声,钟歌也渐渐从回忆碎片中清醒过来。
豆小花坐在面前,仿佛与从前站在法庭上的身影重合,在镜头面前,再度将过去的伤痛陈述。
钟歌凝望着她,就好像罗玉鲤当年看着那些被审判的人。
豆小花擦着眼泪,“其实,我还不相信他已经死了。”
寿黛问道:“为什么?”
“因为……”
豆小花复杂地笑了笑,
“他还没把我杀死呀,我还没死他怎么能死呢。”
“所以我不相信他会死的。”
寿黛沉默了。
与豆小花不同,罗伯特死了以后,她非常淡然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可豆小花并不是这样,她十五岁就被卖与了一个单身老汉,从他们见面的第一天起,她的余生就被禁锢了。
她的世界好像就只有这么一个小小的格子。
寿黛作为歌星,还能世界巡演,和罗伯特环球旅行,住在奢侈的豪宅里。
她的世界太大了,大到囚禁她的人一死,视野所及之处,便都是她的乐土。
可豆小花呢?
真的会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吗?
豆小花每一次从梦中醒来,都无法相信这是真实的。
我居然还活着吗?
他死了……他死了?
可是我都没死,他怎么会死呢?
他怎么会允许她活下去?
老汉的暴力与恐吓,给尚且年幼的豆小花铸就了无形的牢狱,无法直面,无法挣脱。
豆小花服刑尚且已经数年,可噩梦却十年如一日,好像他真的不曾死过。
随着豆小花的陈述结束,并没有给钟歌与寿黛缓冲的时间,第二位犯人马上开始自我介绍:
“我叫紫阳花,今年四十三岁。”
这位犯人齐耳紫色短发,有一只眼睛似乎张不开,而且她说话的声音比豆小花还小一点。
钟歌的视线再次模糊起来——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第二次进入记忆碎片时,钟歌没那么头晕了。
紫阳花八岁就被父母卖给了人贩子。
在那个年代,紫阳花是个女生,又偏偏拥有紫发人的特质,被人视作怪物和异类,父母卖掉她时内心也并没有多少愧疚感,反而为人贩子给的钱少而感到不满。
经过人贩子转手,紫阳花被同样被卖给了单身老汉,只不过这一次,是在深山里。
被老汉养了几年后,紫阳花就起了逃跑的心思。
可是深山交通不便,想出去就那么几个路子,老汉很快就抓到了她。
眼看自己花钱买来的“东西”竟然还敢逃跑,老汉气得砸碎了啤酒瓶子,直直地就戳进了紫阳花的眼睛里。
鲜血一下子就冒了出来,疼得紫阳花在地上直哆嗦。
虽然送去医院把命保住了,但那只眼睛却再也看不见了。
从此,紫阳花再也不敢逃跑,默默承受着老汉的虐待。
这一忍,就是二十年。
老汉不仅打紫阳花,连自己的母亲都打,喝完酒后,更是丧心病狂。
直到有一次他喝完酒后,扬言要杀了全家。终于,紫阳花在老汉的狂暴下几近崩溃,夺过菜刀便砍向了他的脑袋。
紫阳花砍了四十多刀,血溅在墙上直有好几米高,最终老汉的脖子上也被砍得只剩下了半个脑袋。
随即紫阳花便报警自首了,血肉模糊的犯案现场,让所有人都心惊肉跳。
可即便是这样,全村人也都愿意主动签字申请为紫阳花减刑,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个家庭的情况。
回忆结束,钟歌努力着控制着内心翻涌的情绪,同步完成了所有的翻译。
原以为这只是一个普通的访谈,却没想到竟然如此沉重。
等到十位犯人都陈述完了以后,本次活动便进入了尾声。
寿黛对着镜头回答工作人员的问题,这些翻译会有后期人员进行翻译,钟歌便独自在茶水间喝着热水缓和情绪。
“小友,刚才的回忆碎片……”
基兰刚在脑海里开口,钟歌就打断了他:
“我知道,是遗憾。“
自从找回被封印的记忆以后,他对模因的理解莫名更深了一层,【遗憾】的力量也变得更加充盈。
基兰解释说,这是因为他找回了自己的遗憾。
而在这十个人面前,钟歌感受到了无比浓郁的【遗憾】。
情绪是模因的养料,这些情绪被基兰吸收,同时增幅着【遗憾】的强度。
虽然实力获得了提升,但钟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难过吗?”
寿黛走了过来。
她似乎比钟歌更快地从刚才沉重的情绪里走出来,此时甚至有心情调笑钟歌。
“是的,有点伤感。”
钟歌没有否认,很诚恳地道。
寿黛微微一笑,从包里抽出了一根女士香烟,点着火:
“其实我也是从家里逃出来的。”
“只不过,没想到只不过是从一个笼子钻到另一个笼子罢了。”
钟歌上前,在寿黛的目光中把她的香烟丢进了垃圾桶里。
“别抽这个。”
随即,钟歌拿出两个泡泡糖,想了想,又全部掏了出来,放进了寿黛的包里。
“用这个替代吧,你的嗓子这么珍贵,请好好保护它。”
寿黛没有生气,时间的沉淀早就让她习惯了生活的波澜,对罗伯特之死如此、对同类之罹如此,对钟歌之举亦如此。
她用纤长的手指拿起一块泡泡糖,撕开了外包装,然后放进了嘴里。
不愧是国际巨星,仅仅只是这样的小动作,看起来也让人赏心悦目。
“味道不错。”
“或许我真能戒掉烟也说不定。”
寿黛山楂红的唇,在脸上展开优美的弧度。
钟歌也吃了一块泡泡糖,靠着墙壁省力:“我还以为你不会消沉。”
寿黛也学着他靠在墙壁上省力:
“从前无论消沉还是进取,其实都没有区别,不过现在,我有很多事可以做。”
“你们龙国的公益组织还不错,至少在紫发人的保护这方面。”
“或许……我会留在龙国。”
钟歌问:“为了紫发人?”
寿黛笑:“或许能从龙国的改变,然后发展到全球,让紫发人彻底不再污名化。”
“我们,其实没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