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穷山恶水处 贱婢凶奴多
宫中有两处地方最不招人待见,其一是劳役司,其二便是浣衣坊。两者大同小异,皆是收容处罚宫中犯错之人的地方,不同之处就是有着男女区分。
男者犯错被送去劳役司做些苦力之活,而女子犯错则会被送去浣衣坊,终日与冰冷的池水和繁重的洗衣工作为伴。
男者为尊,女者为卑。
即便在最为低下的地方也同样存在。
劳役司内只需服役过后便可离去,而浣衣坊内的这些女子们在这里想要重新获得自由或改变命运,可谓是难如登天。
按常理来说,浣衣坊内这些女子都是些苦命之人。谁曾想,她们却也能做出以奴欺主之事。
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顾冲带着环樱来到了浣衣坊,见到大门紧闭,正欲推门而入,忽然听到院内传出一阵凄惨的哭喊声。
环樱面色一沉,脚步迟疑,似是有所忌惮,仿佛那被殴打的惨痛经历即将再度降临。
顾冲用力推开大门,只见里面几个婢女正围着一个瘦弱的女子拳打脚踢,那女子满脸泪痕,身上已布满淤青。
而院中还有二三十名婢女,正低头洗涮着衣物。仿佛这里发生的事情与她们毫无关系,早已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你们在干什么!”顾冲大喝一声。
那几个婢女听到喝声先是一惊,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她们循声望来,当目光移到顾冲身后的环樱时,几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先前的惊讶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跋扈之色。
只见其中一个身材粗壮的婢女扭动着腰肢,如一只肥胖的水蛇一般,慢悠悠地走到了顾冲面前。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顾冲,然后阴阳怪气地开口说道:“哟!瞧这模样长得还真是标致,小公公,你是哪个宫里的呀?”
另一个婢女也走了过来,她轻蔑地瞥了一眼环樱,眼中尽是不屑与嘲讽之意。
“难不成你是来为那贱婢撑腰的吗?”
顾冲沉着脸,指了指那个瘦弱女子,问道:“她犯了何错!你们要这般殴打她。”
“这婢子偷懒,今日的衣物洗不完就要连累我们所有人受罚,难道不该打她吗?”
顾冲怒视着她们,“即便如此,自有宫规处置,你们也不可这般殴打于她。”
“瞧你这话说得,宫规?本姑娘手上的棒槌就是宫规!”
那胖婢女冷哼一声,随即将怒气发在了环樱身上,指着她吼道:“你个贱婢,识相的赶紧给我滚回去。华公公早有交代,你家主子的衣物就是不准洗。”
环樱被吓得向后退了一步,怯怯地躲在了顾冲身后。
顾冲恼怒了,质问道:“谁是华公公?让他出来见我。”
胖婢女斥声道:“好大的口气,你也不撒泡尿照照,华公公岂是你想见便见得?“
只听“啪”的一声,说时迟那时快,这胖婢女话音刚落,顾冲已经抬手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了她的脸上。
这一巴掌瞬间将在场的所有人都打懵了,一时间整个院内鸦雀无声。就连那些低头洗衣的婢女,也都抬起头来,惊愕地望向这边。
足足过了好一会儿,那胖婢女才反应过来,捂着脸惊呼道:“好啊,你……你竟敢打我!“
“来人啊!小李子,小贾子……”
只听得这胖婢女一声高呼,厢房里立马窜出俩宦官来。嘿,您瞧这俩,一个高高壮壮像座山,一个瘦瘦弱弱似竹竿,站一块儿那可真是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我被人打了,就是这个兔崽子,你们还愣着作何,还不给我打他。”
这俩宦官很是听那胖婢女的话,也不废话,冲过来对着顾冲展开了拳脚。
只那身高马大之人顾冲也不是对手,更何况对方还是两人,转眼间他就被打倒在了地上。
环樱见状吓坏了,眼见那几名婢女奔着自己而来,情急之下将手中衣物扬了出去,转身就跑。
等那几名婢女将衣物避开,再看环樱,已经不见了踪影。
环樱从浣衣坊逃出,在惊惶失措中,她径直朝怡竹殿的方向奔去。
须臾之间,她想起了顾冲。稍作迟疑,便毅然决然地改变了方向,向着敬事房小跑而去。
碧迎在顾冲房里整理着床褥,小顺子则拿着麻布擦拭着床架,两人有说有笑地干着活。
“碧迎姐姐,公公今儿还回宫吗?”
“公公走时未说,那就一定会回来的。”
“那咱们还要快些做事呢……”
两人正聊着,忽见一条人影跑进了房内,气吁吁道:“顺公公,不好了……”
小顺子扭头一看,进来的是小梁子,便问道:“怎么了?”
小梁子咽了咽口水,扭身向外面指着:“顾公公在浣衣坊,被人给打了。”
“啊?!”
碧迎与小顺子闻听此话,同时惊呼出来。
小梁子继续道:“王掌事已带人前去,我特意来告知你们……”
他话还未说完,小顺子将麻布丢在地上,心急火燎地跑了出去。碧迎也急忙放下手中被褥,提起裙摆跟着赶向浣衣坊。
那两个宦官将顾冲按在地上,一顿狂风骤雨般的拳脚,顾冲毫无还手之力,只得护住头部,身上可是没少挨打。
胖婢女带着几人围了过来,恶狠狠说道:“哼,你刚刚那嚣张的气势呢?今天就让你知道得罪我的下场。”
那两名宦官也是打累了,喘着粗气停止了对顾冲的殴打,在一旁凶道:“兔崽子,竟敢在蕊姐这里撒野,看不打死你。”
顾冲从地上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抬起衣袖用力地抹了一下嘴角,冷哼一声,仿佛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好,打得好。咱家真是万万没想到,这宫中竟然还有你们这等穷凶极恶的奴才。”
胖婢女不屑地斜睨着顾冲,用威胁的口语说道:“你怕不是还想挨打吧?实话告诉你,我们华公公可是季公公的人,季公公怕是你没有听说过吧,那可是陛下身边的红人。所以你最好掂量掂量,看看你可惹得起吗?”
顾冲点点头,咧嘴笑了笑:“好,咱家知道了。”
“知道就好……”
就在此时,从门外呼啦啦跑进来二三十人,正是王肆保带着人匆匆赶来。
“公公,您无事吧……”
王肆保问完便后悔了,顾冲现在这副惨状,又怎会是无事的样子呢?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宫中肆意行凶!”
王肆保怒目直视,挥手吩咐道:“来呀,把他们都拿下。”
众人顿时惊慌失措,那两名宦官还说起谎来,狡辩道:“这位公公息怒,是这个小太监先动手的……”
“放屁!你们知道他是谁吗?这位乃是敬事房执事,顾公公!”
王肆保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惊呆住了。
那胖婢女“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脸上也没了嚣张气焰,如霜打的茄子,吓得脸色瞬间苍白。
两名宦官听到他们所打之人居然是顾冲,吓得险些尿了裤子,跟在胖婢女身后跪了下去。
他们这一跪,满院中的那些婢女全部跪了下去。
“顾公公饶命,奴才不知是您啊,若是知道是顾公公,给奴才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啊。”
这会儿功夫,小顺子跑了进来,来到顾冲身边急促问道:“公公,可伤到了?”
顾冲指着跪在地上的那两个家伙,说道:“被他们打了一顿,哎哟……”
小顺子眼中冒火,死盯着那两名太监,厉声道:“你们找死。”
碧迎也来到了顾冲身边,满眼关切地望着顾冲,心痛说道:“公公,你怎么伤成了这样。”
顾冲强打精神笑了笑,对那些婢女说道:“你们都起来吧,这事与你们无关。”
胖婢女还以为顾冲宽恕了她,刚要起身,顾冲怒喝道:“咱家让你起来了吗?”
王肆保凑到顾冲身边,轻声问道:“公公,如何处理他们?”
顾冲沉着脸,手指那两名宦官:“将他们送去责刑司。剩下这几名婢女,杖责十下。这个胖的肉多,杖责二十。”
“顾公公,饶命啊,奴才知错了……”
处理完这些婢女,顾冲还有一个正主没有找到,就是婢女口中的那个华公公。
浣衣坊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里里外外也有好几间院落,但要找到那个华公公也不是难事,挨屋搜查就是了。
顾冲与王肆保带人进到里院,环视一圈后,便将目光锁定了那间正房。
那间正房的房门虚掩着,从屋内传出来阵阵低泣的声音。
“你嚎什么?咱家看上你也算是你的福分,往后你把爷伺候好了,这洗衣的活你也不用做了。”
顾冲皱了皱眉,向王肆保丢个眼色过去,王肆保点点头,推门而入。
“咦,你是……王掌事……”
顾冲跟着走了进去,只见一名三十出头的男子站在屋内,双手正在系着裤子的绳带。而在屋内床上,一名婢女衣不遮体,正蜷缩在床角低声哭泣。
“华公公,你这是在做什么?”
王肆保怒目相视,厉声喝问。
华公公却毫不在意,嘴角挂着一抹轻蔑的讪笑,仿佛在说:还能做什么,不过是玩玩罢了。
“王掌事,这是什么风把您吹到咱家这来了?”
华公公系好了裤子,随手从床上抓起衣服,对那婢女说道:“还留在这里作何,没见我来了客人。”
那婢女似乎很是惧怕华公公,紧裹着衣衫从床上下来,低着头向门外走去。
顾冲回头看了看小顺子,小顺子轻轻点头,跟了出去。
华公公穿戴完毕,呵笑道:“王掌事,请坐。”
王肆保哼了一声,侧身道:“这位是顾执事。”
华公公愣了一下,他并不认得顾冲,自他进来便一直以为是王肆保的随身太监,没曾想顾冲才是正主。
“哎哟,原来是顾公公,属下有眼无珠,顾公公勿怪。”
华公公急忙转换了谄媚的笑脸,向着顾冲见礼说道。
顾冲冷笑道:“华公公,很是享受嘛。”
“呃……不敢,不敢。”
“咱家听说你不许她们为七公主洗衣物,这是为何?”
华公公眼珠转动,明白了顾冲所来之意,当下皱眉佯装不知,“哦?顾公公怎会有此一说,属下未曾说过啊。”
“你没说过?”
顾冲冷哼道:“就算你没说过,那你的手下殴打咱家,你总是脱不了干系吧?”
“啊!他们打了公公!这帮狗奴才,稍后我一定严惩不贷。”
“稍后?只怕你没有机会了。”
华公公似乎并不害怕,将脸一沉,缓缓说道:“顾公公,您这是有备而来啊,难不成是特意来找我的麻烦吗?”
王肆保在一旁喝道:“华公公,你竟敢对顾公公无礼,好大的胆子。”
华公公哼声道:“是我无礼还是你们咄咄逼人,这件事情我定会告知季公公,到时季公公自会为咱家主持公道。”
“好,那你就让季风来……”
顾冲的怒气被点燃,心想:你不提季风还好,我或许会从轻发落。现在既然你提起了他,那我偏要看看,这季风能奈我何!
“王掌事,将他送去责刑司。”
“属下遵命。”
王肆保当即喝道:“来人,带他去责刑司。”
华公公见顾冲来了真的,大声吼了起来,“顾公公,您不能这样对我,季公公必会救我……”
敬事房的那些人才不会听他喊叫,上去几人将他按住,连拖带拽拉了出去。
“王掌事,将刚刚那个婢女也送去责刑司,交周司仪询问,总会问出些什么来的。”
“属下明白。”
王肆保答应下来,他知道顾冲这是准备拿华公公开刀了。
转瞬之间,屋内众人皆已离去,顾冲亦欲转身离开。就在其转身之际,他的目光无意间一瞥,蓦然为内屋的一扇屏风所惊。
那扇屏风上画着九头水牛……
顾冲快步来到屏风前,仔细打量,居然与罗维房内的那幅画一模一样。
他不由紧皱起眉头,暗自思量:这扇屏风为何会出现在浣衣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