厘金即是指的通关关税,或是实物或是折成银两,反正想过征西将军府这道重要关口就得付钱。
刘梦棣的话传进一般人的耳中,对方一定是在想刘梦棣其实就只是想自己独赚这个钱。
但曹议文知道,刘梦棣的话中定然是还有别的深意。
或者说,曹议文在西域遇到的困难与来关中的主要目的刘梦棣已经清楚了,并暗示了对方一个合理的解答。
但曹议文好像并不接受这个建议。
正当曹议文想开口说话之时,刘梦棣再次举杯:“二公子请满饮此杯,共同遥祝曹征西身体安康,清福广大!”
曹议文哪里敢不祝自己的父亲,连忙拿起了酒杯来。
二人再次饮了一杯之后,刘梦棣笑道:“刚刚之言皆出肺腑,西凉要营经产业,不能以商贸为主,当生产特产,加工半品,若有财力,甚至可制成成品出售。或是卖于番人色目,或是输送中原,那皆是一本万利的。可别忘了,关中工价高,只要有关中缺物,必能得其利!”
曹议文叹道:“关中富庶,博物广深,而我西凉贫瘠,又有什么好货可以输入呢?”
“随便呀。西域玉石颇丰,采挖出来即可售之东土。若是打磨,则可得高利。要是有精巧工匠能将其制成上品玉饰,那更是一本利万了!”
曹议文摇头叹道:“许多玉石产地皆在番人之手,还未有此军资打将下来!我手中玉石是有一些,但西域无中原之利器,更无那般精巧工艺,所以只能野采原石贩卖给商贾曹宝升了。”
刘梦棣问道:“孤听说你们那里有一样东西是有大利的。”
“哦?还不知殿下所言何物?”
刘梦棣言道:“有一物名为棉花,你可知之?”
曹议文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殿下如何也知此物?”
棉花原产地即在天竺与西亚,唐朝时便已经开始向河西走廊传播。
但由于唐朝失去了对西域的控制,内部又有藩镇割据的影响,使得棉花并没有传播进来。
按正常的历史线,棉花应该是在北宋高度发展时传入中原,可问题是世界线发生了变化,周世宗柴荣意外地多活了很多年,宋朝也没有出现。
虽然柴荣做了许多后世人才会做的民生之事,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棉花却是在这时候还没有传进来。
其实这也并不意外,虽然唐朝把吐蕃给熬死了,但周室对西域却怀着异样之情,处处打压,在商贸上的交流极度降低,转而经营起了东南亚的商贸。
吴国之所以富强,即是因为海运的存在。
可这样就极大的延滞了棉花的传入。
刘梦棣之所以这么在意棉花,一是因为这东西真的是保暖圣物,且关中这几年都发生了寒灾,引入棉花已是刻不容缓了。
二是因为枯荣禅师死的那一天夜里,刘梦棣看到了一样本不该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当时那个武功高强的“妖魅”并没有与刘梦棣等人死斗。
更或者说,当时刘梦棣带来了许多人,由于刘梦棣自己也会武功,江有汜也没有出现,这让“妖魅”十分忌惮,所以她在杀了枯荣禅师以后就走了。
在临走前,娇魅扔下了一个会爆炸的竹筒。
若不是刘梦棣一早有所察觉,怕是在场的人都会与枯荣禅师一个下场。
别人不知道,刘梦棣即是知晓,那东西即是炸药!
当时刘梦棣检查过那个竹筒,表情显得十分惊愕。
这要是硝、碳、硫磺所制作成的黑火药,刘梦棣都不可能会有那样的表情。
因为火药在唐朝时就已经开始被应用了,虽然发展到现在也只是用于引火之物,爆破能力有限,但毕竟是已经有了的东西。
让刘梦棣错愕的是,他在那个炸裂开的竹筒里根本没有发现什么硝碳残余,而是发现了一些没烧完的絮状物。
那东西其实不是别的,即是早期的黄色炸药。
它是由浓硝酸与棉花反应的一种微黄色絮状物,暴露在空气里都有可能被引燃。
至于遇到明火会如何,刘梦棣等人当时是已经见识到了!
之所以会有残留,是因为这东西并不稳定,得用水或者乙醇作为湿润剂。
也正是因为湿润剂的存在,使得竹筒壁上留下一些残余。
可现在这个世界线谁又能做得出浓硝酸出来呢?
刘梦棣虽然查不出浓硝酸,但他却是可以查棉花,因为这东西它就没有传入关中,而依旧还是在河西走廊。
这也就是刘梦棣明明知道曹议文来找自己一定是有一件极为难办的事情让自己办,自己却非得接见他的理由了。
刘梦棣答道:“且别问这个,即是有此物,为何不推广种植,而后织卖于中原呢?”
曹议文摆手笑道:“殿下玩笑了。那东西轻得很,又怕雨水霉变,根本运不到关中来。况且粮食自产不足,又有何精力去种那些个东西,西域那里是产多少用多少,并无余力去扩植呀!”
对于曹议文来说运不过来的情况有两种,一是运输不方便。
一车棉花从西域运输到关中来,那输费就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运来了也卖不出去。如果路上遇到雨雪,这车货就得烂在车上,血本无归。
第二种情况就是西域人口有限,除了种植粮食,并没有太多的人力去种棉花。
刘梦棣又问道:“番羌、色目不种的么?”
曹议文答道:“种是种,与我们一样也就种些所需。棉花这东西,产多了仓储不善也是会坏掉的。”
刘梦棣想了想又问:“最近番羌色目人闹得厉害么?”
“羌人最近是平静下来一些了,但番人与色目人却是又闹了起来,特别是那些粟特,他们不服教化久矣。”
“即是如此,若使其从事农耕,可安息西域否?”
曹议文笑道:“不可能。刚刚说了,人才不足,粮食兑且产出不够,何况棉花。且粟特人爱行商,没有一定的收益,他们是不肯去从事的!”
刘梦棣眼珠子一转,说道:“如若孤王出些银子让他们去开垦棉田,且生产出来的东西我们一并收购,使其无产出之忧,那些人会不会安心耕种植田而不闹事?”
曹议文依旧摇着头说:“殿下,真的不好运输呀!”
刘梦棣马上言道:“纺成纱,压实在了再运过来!有多少孤要多少!”
曹议文愣了一下,想了想问道:“殿下,您真的要么?”
曹议文此时好像是动了什么心思。
刘梦棣笑道:“当然真要了,你若是不信,可定个契约?甚至孤都可以先付银钱,只要你能生产出棉纱,有多少我就能要多少!”
曹议文又问道:“是不是皇上那里……”
刘梦棣马上接话道:“今年寒灾严重,此物在关中若能普及,来年必不得奇祸。但此事与父皇却是无关。孤说到底其实就是个生意人,就只想从这里头赚上一笔!西域虽然人口稀少,但只要有银子赚,还怕招不到人来种植?”
曹议文定了定心,说道:“也不怕与殿下您说,此事之所以不易,乃是当年朝中有一位于异人也来过西域,也曾要推广此物,但他……”
刘梦棣一下子被激起了好奇心来,疑问道:“他怎么了?”
曹议文说:“他当年与殿下您一样,也是这般信誓旦旦地说要推广此物利于民间,且也十分有诚意地拿出了一些银子,说是先行垫付一半的开垦之资,后续一切产出,他皆收之。”
“后来呢?”
“他把棉农们可坑惨了!只运走了几车,且还不是棉纱,只是棉花!那些棉农们白干了一年,将所有怨气都发在了太祖皇帝的身上!”
刘梦棣眉头一皱问道:“你是说,当年太祖皇帝还是征西将军的时候于异人就曾去过西域,并且让太祖皇帝帮他开垦棉田,但是后来他却失信于太祖皇帝?”
曹议文答道:“不只是失信于太祖皇帝,也失信于帮着开垦棉田的羌番等族。于此羌番再不信任汉人,故而刚刚我才说推广不易!”
“难怪太祖皇帝一心要弄死于异人,却不想当年居然还有这么一档子事!也是呀!西域番羌生活困苦,有此一桩,必迁怒于征西将军府,由此做乱。若非逼不得已,太祖皇帝如何会东进而入关中呢?万一有个闪失,结果必与李傕郭汜无异,尸体都拉回西凉!”
曹议文应道:“正是如此!有些芥蒂在,我父帅亦不好再与西域之民说道此事,若再出事,怕就不是小事了!”
刘梦棣突然一下子感觉到十分棘手:“这于异人!没事弄这么一出做甚!他自己不想好好干,却也不给后人留个活路!二公子,当时是不是出了别的什么事情了?我不相信他会如此无信义!”
曹议文摇头说道:“不知道。当时还没我呢,即使问我父帅也未必能全知。可能那于异人就是这样一种人吧。殿下,我能不能问一下,这事对您来说真的就这么重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