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休连忙站了起来,重新坐回到了位置上,眼巴巴得看着王无岁。
王无岁念了一声佛号之后这才说道:“你的名字其实是和尚我给起的!”
“阿?”皮休愣了一下。
王无岁接着说:“你爷爷是天水人,家中原本是做白事生意的,他识字不多,更没读过多少书,在生下你爹以后他就请了一位算命先生来为自己的儿子取名字,所以你爹原名应该是叫皮士诚,而不是皮士奇。”
“士诚?”山滔等人都有些诧异起来。
王无岁笑道:“是,就叫士诚。怕是当时皮家老爷子给的钱少,所以算命先生才开了这么一个玩笑。他这人极为好学,虽然立志不做那白事生意,但家中开支他是一样要照应的,所以他是一边攻读一边给人家做起了账房先生。因他觉得名字不好听,于是就将自己的名字改为皮士奇了。”
赌坊掌柜严敬问道:“这皮士诚有什么不好听的?还能难听过我严狗儿这个名字去?”
山滔笑道:“孟子公孙丑下第十二章里有写,尹士闻之曰:“士,诚小人也。意思是,尹士听说了孟子的解释之后,悔恨当初自己不该说孟子的坏话,称自己为小人。不过这字面意思,就是……士诚是个小人!”
听得山滔的解释,严敬这才会意过来,所谓的玩笑只是一个好听说法而已。
王无岁接着说:“我与他说,改名当全改,反正他也没有一个正经出身,更没有恩师给他赐这字,不如就将这士奇二字当成字,大名嘛另外再取也就好了。他让我帮他取一个,我就玩笑一般地给他取了个一寓字,谁知道他还真用了!所以他后来即叫皮寓皮士奇。”
寓字的本意是居所。
礼记里说,“大夫寓祭器於大夫,士寓祭器於士”,所以寓又可以理解为烧给过逝之人的东西。
寓屋、寓马、寓人、寓银,指的就是纸房子、纸马、纸人和纸钱。
王无岁给皮士奇取的这个大名可不是在玩笑对方,而是让对方不要忘本!
毕竟即使是读书人,看到这个字也是联想不出皮士奇的出身的。
皮休等人就没有看出来,他只是知道王无岁给皮士奇取了个大名,并不知道其中含义。
王无岁接着说:“你们不知道士奇脾气,他平日里最爱玩笑。当年太祖皇帝出征豫东,让太子坐朝且由豫王监朝。因当时粮草紧缺,豫王欲下令禁关中酿酒,但关中饮酒之风尤重,饭前都得饮上那么几口才会开始吃饭,于是豫王准备下令收缴关中酿酒用具。谁要私藏便治谁的罪。士奇一听,马上言说要把薪俸领了逃命去。因其乖张,我故以玩笑。”
利群牙行的曹宝升虽然读过书,但不明白王无岁的意思。
他不解地问道:“皮士奇要领薪俸逃命?这是为何?”
王无岁笑道:“其实就是个玩笑话。当时豫王也好奇,亦是问他何故。他说,家中有酿酒之具即为罪犯,那自己还带有强暴女人之器具,那将来是不是也要按作奸罪被捕?即是如此还不如现在早早得跑了的算了!豫王听了以后,便就只治酿酒之徒,不治藏器之人。其实士奇也是食人牙惠,此句最早出自三国志蜀书许麋孙简伊秦传中的简雍传。”
皮休听得连连点头,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自己父亲的轶事,所以听得格外认真。
王无岁接着说:“因其出身贫寒,家中又做过纸钱生意,所以士奇一直就没成亲。而当时豫王府里还有一个人,那便就是陇南赵家的赵轾。赵轾与士奇亦是十分要好,于是便从中说和,将自己的外堂侄女赵曼缨就嫁给了皮士奇,没两年二人便生下了一子!”
罗翰文听得连连点头:“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赵曼缨这三字即出自李太白的侠客行。赵家武风尤盛,能给族中女子起这个字名,也不算是意外了。难怪我刚刚听得这名字锐气十足!”
皮休一定也不关心文人那些文字游戏。
他连忙问道:“那、那我爹他、他后来呢?”
王无岁叹了一声出来,并摇头说道:“这事……这事也真是奇了!”
刘梦棣也赶忙问道:“听说当年皮士奇是死于酒肆之中的?”
“不是酒肆,而是客栈。且还是中毒而亡的!”
皮休一听,连忙叫道:“是谁害的我爹?”
王无岁说:“当时豫王与皇上争得十分厉害,甚至豫王自己都怀疑士奇是被皇上所害,但皇上身边除了卢相,别人却是与我一般,绝不屑于用这等卑劣手段!而卢相他……你们不知道这个人,此人好大喜功,若是他做下的,他一早就认下来了,甚至会以此邀功。但他至今都没认过,想来不是他所为!所以此事和尚我到现在都没有想通。”
刘梦棣好奇地问:“当时他去客栈做什么?”
王无岁摇头说道:“不知道。那日他离开豫王府之时什么口信也没有留下,好似他都不清楚自己此去根本就回不来。不过……”
“如何?”刘梦棣问。
王无岁答道:“周昭宗驾崩之前不是将库银都转运走了么?皇上继位之时国库里空空如也。士奇因为是豫王府主簿,对银钱之事极为敏感。他觉得如此最要紧的就是找到前朝的库银宝藏,所以那段时间他特别在意此类消息,我想他应该是去客栈找线索去了!”
刘梦棣想了想说道:“真是客栈死的?”
“确实如此!”
“客栈是住旅客的地方,他去那里一定是去找人,且还是从外地来的生人!”
王无岁笑道:“和尚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但不管是谁也没能查出来他见的是什么人,”
刘梦棣连忙问道:“当时兵马司那里查过此事了么?可曾得到什么线索?”
王无岁答道:“当时兵马司即是太子党在管,哦就是皇上的人。和尚我专程去了一趟,并没有太大的收获,倒是……”
“什么?”
王无岁接着说:“太祖皇帝驾崩的那一天,在宫中家宴上,皇上与豫王又因此事而争吵。皇上解释说,薛峡曾去看过现场,并怀疑士奇中的是苗疆的蛊毒,怀疑是五岳四龙之一的黑甲虺计难施所为。常走江湖的卫煌殿与我说,那计难施虽然好使毒,但却不会使蛊毒!”
太祖皇帝驾崩的那一天即是刘梦棣生下来的那一天。
即七月十五中元节,鬼门大开之时。
所以刘梦棣这才有了那个阎罗转世的传闻,更是被人称之为现世阎魔。
中元节是极传统的节日,与冬至一样也是要祭祖家宴的。
“蛊毒?”刘梦棣眉头一皱,好似想起了什么来。
此时坐在一边一直没说话的宋琏却是突然说道:“长安城用蛊毒的我倒是知道一个人!就是兵马司贾提督的妻子!他妻子就是苗疆的苗人!”
皮休说道:“这事我一定要查个清楚!”
刘梦棣手一摆,说道:“这事你暂时不要去管,安心帮爷我经营酒楼,我自会帮你去查。若是其中有需要你的地方,也会叫你帮忙!你别乱想!贾子虚不过三十岁,他的妻子也就二十几,且那都二十年前的事情了,不管是贾子虚还是他妻子,当时才几岁?半大不大的孩子怎么可能去毒害他人?且贾子虚妻子当时人都没来长安城呢!此事……此事待我问过薛峡再说。”
皮休听得连连点头!
若问刘梦棣为什么天天要做这些事情,其实无他。
就是为了将这些人的心都聚拢在一起。
毕竟他只是一个甩手掌柜,真正做事情的就是在场的这些人。
最重要的是,刘梦棣不希望看到有任何一个人背叛自己而使得自己像豫王一样陷入众叛亲离的困境!
皮休与王无负不再言语以后,刘梦棣这才向着那位披着斗篷的孟掌柜看了过去。
他问道:“孟掌柜你那里呢?可有遇到什么困难。”
孟掌柜此时才应道:“原本织厂是我在暗地里管着的,但现在我的事情真的太多了,怕没办法帮六爷您去筹建那三厂。所以……所以我想卸任此职,专心做好自己的事情!”
众人听了都愣了一下!
这不表明了孟掌柜不再帮刘梦棣做事了么?
但刘梦棣却是没有放在心上,他对孟掌柜的处境好似十分了解。
他说道:“这些年也难为孟掌柜了,只是……”
孟掌柜说道:“六爷放心,我已找好了人代我。且之前就是有意培养他的,连原本织坊的名字都用的他的!”
刘梦棣织坊的名称就叫七郎织坊。
“窦七郎?”刘梦棣疑问出了声来。
孟掌柜答道:“就是他,他曾在织坊里与您见过面的!此人虽然出身贫寒,但有一股子的折腾劲,是个不错的人选!”
刘梦棣有些犹豫了起来。
他说:“爷我要建的可是三个大厂呀,除了孟掌柜你怕真没人能撑得起来了,我用你即是为了现在这个时候……唉,人算不如天算,孟掌柜你也难得很。即是你如此推荐,改日便叫他来五叶庄与我见上一面,认真地谈一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