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龙探案卷三 之 错误的凶案 三十一
他们刚走出大楼,杰克就愤怒地转向那个小个子律师。
“什么意思?冯·弗拉纳根可能会成功追查到那把枪的所有者。”
“这并不会让我感到意外,”马龙说。
“但如果他追查到了,而那把枪属于莫娜·麦克莱恩……”
“那他就会发现枪属于莫娜·麦克莱恩,”马龙冷静地说,“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吗?”
“假设弹道测试的结果显示,这把枪就是杀死约书亚·冈布里尔和弗雷特·桑德斯的枪……”
“就算是这样,”律师自满地回答。
“该死的,马龙。如果我要赢下那个赌约……”
马龙恼火地说:“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杰克低声嘟囔了几句愤慨的话。
“而且,”马龙指出,“就算冯·弗拉纳根能做到这些,我想他会做的,他也不会知道谋杀的动机,跟我们一样不清楚。而且,就像我之前指出的,这是一起出于动机的犯罪,而不是出于方法的犯罪。”
“说得好听,”杰克咆哮道,“但他会认为自己有足够的证据采取行动,并且很可能在午夜之前就能拿到。除非在此期间我能揭开那个动机,否则我就要失去一家很不错的夜总会的所有权了。”
海伦发动了大车,沿着街道行驶。“说到赌场,我想去找一个前赌场老板聊聊。你们愿意一起去吗?”
“马克斯·胡克?”马龙问。
“对。我想问问他,冈布里尔的那个小盒子里到底装了什么。他一定知道,不然不会那么急着想要拿到它。”
两个人沉默地走了半条街。“唉,见鬼,”杰克终于说,“我不可能想到所有事情。这个胡克住哪儿,马龙?”
马龙说了一个湖滨大道的地址。
“怎么会是那栋楼!”海伦小声惊呼。
“为什么不行?”马龙说。“他是那栋楼的主人。”
五分钟后,海伦把车停在湖滨大道的一栋大楼前,这个地址每周在社交版面上至少出现四次。他们穿过大厅,进了电梯。
“二十三层,”马龙说。
电梯男孩犹豫了一下,优雅地咳了一声。“哪一层,先生?”
“二十三层,”马龙严肃地说,“中间不停。”
电梯急速上升。海伦注意到男孩的后颈很苍白。二十三层到了,马龙轻轻敲了敲门,喊道:“是约翰·马龙和朋友们。”门开了,他们走进了一间可能是芝加哥市内装饰最华丽的公寓。
客厅宽敞无比,铺着玫瑰色的地毯,摆满了精雕细琢、缎面装饰的家具,还有无数盏装饰着粉色灯罩的小灯。窗户上挂着印花窗帘,用巨大的缎带蝴蝶结束起。到处都摆放着彩绘瓷盒、切割水晶烟灰缸、小花瓶和小雕像,以及珐琅钟。靠着一面墙放着一张巨大的卷盖式书桌,是某种漆成棕色的木头制成的,上面布满了刻痕和刮痕。书桌后面坐着马克斯·胡克本人。
他是个大块头,身高至少有六英尺,身上堆满了肥肉,颤动的肉块让他第一眼看上去似乎完全没有骨头。他的头完全秃了,形状像鸡蛋,很难分辨出头和肩膀的界限,整个人就像一团粉红色的肉冻。他宽阔的肩膀和胸膛像一片肥肉般铺展开来,圆滚滚的手臂末端是胖乎乎、红彤彤的手,手指就像小香肠。
他的脸似乎由一个宽宽的咧着的嘴和一根长长的黑色雪茄组成。
他们进来时,他仍然坐在椅子上。杰克想,他可能从来就没离开过那把椅子。很难想象,如果没有起重机的帮助,怎么移动这个庞大的身躯。
马龙介绍了杰克和海伦。
马克斯·胡克和蔼地笑了。“当然,没关系。我知道他们。”他咧嘴笑着,“你们喜欢我的小地方,是吧?”
“我觉得很美,”海伦赞叹道,她的眼睛充满了钦佩。
这个大块头对她笑了笑。“我总是喜欢把东西弄得漂漂亮亮的。每当我看到漂亮的东西,我都想买下来,只买最好的。来根雪茄。”他朝其中一个瓷盒挥了挥手。
海伦发现,这根雪茄不仅印有字母组合图案,还是香的。
寒暄过后,马克斯·胡克变得严肃起来。
“嗯,马龙,这真是个惊喜。我能为你们做些什么呢?”
“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拉·塞拉那天那么急着要找杰克,仅此而已,”马龙平静地说。
“我会让你们问他,”这个匪徒愉快地说。他提高嗓门,吼道:“小乔治!”过了一会儿,小乔治·拉·塞拉出现了。自从他们上次见到他以来,他似乎发生了些变化。甚至海伦也能看出他已经变了。
“抱歉,他给你朋友添了些麻烦。对此我很抱歉,”马克斯·胡克歉意地对马龙说。“他是个冲动的人。当我告诉他该做什么时,他就会觉得必须去完成,不管不顾的。你看就是这样。”
马龙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所以,当你的朋友那天晚上在冈布里尔的房间里被抓时,自然会想到他可能在那里看见了什么。我说得对吗?”
律师再次点了点头。“你说得对。但如果杰克发现了任何与奥格里奇绑架案有关的证据,你可以随时拿走。”
胡克盯着他。“如果你知道我对这个感兴趣,那他肯定发现了些什么。”
“他没有。他在找别的东西,但也没找到。我碰巧知道是乔治处理过奥格里奇的绑架案,事情是通过冈布里尔进行的。仅此而已。”
“你真行,”匪徒钦佩地摇摇头说,“我真希望你在我的薪水名单上,马龙。”他皱了皱眉。“我得承认,当你告诉乔治,贾斯特先生什么也没找到时,我并不相信你,直到后来我知道了实情。”
马龙非常缓慢而故意地脱下大衣,坐在一张薰衣草色的缎面沙发上,肘部搁在膝盖上,身体前倾,目不转睛地盯着主人。
“麦克斯,我们来谈谈正事。我想把一切都弄清楚。如果你告诉我所有我想知道的事情,我就把奥格里奇的证据找出来交给你。”
“成交,”胡克迅速说道。他略带责备地补充道,“你知道不管怎样我都会对你坦白的,马龙。”
“当然,”律师温和地说,“你和冈布里尔之间是怎样合作的?”
大个子匪徒放下雪茄,令人难以置信地选了一支带香味的香烟点燃,然后危险地往后靠在椅子上。“嗯,事情是这样的,”他开始回忆,“早在1927年,我有机会从边境走私一批酒来赚笔快钱,但当时我没有足够的现金来周转。我的一个小弟把我介绍给了冈布里尔,他为我提供了资金。从那以后,你几乎可以说我们就是在一起做生意了,直到禁酒令废除……”
他讲述的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一个关于犯罪和赌博的小垄断组织的故事,吝啬、干瘪的冈布里尔是商业头目,而大块头匪徒则负责运作管理。这个故事慢慢引出了奥格里奇绑架案。
“小乔治是自己处理绑架案的吗?”马龙问,“还是为了你,或者为了冈布里尔?”
麦克斯·胡克把头歪向一边。“嗯,实际上是为了冈布里尔。你可以说我把乔治借给了冈布里尔。”
“你得到了多少?”这个问题就像鞭子一样犀利。
“一分也没……”麦克斯·胡克话锋一转,“这他妈关你什么事?”
马龙吹了声口哨。“你是说你没分到那五万块?”
大块头的脸颊上竟然泛起了一丝红晕。“我告诉过你,我把乔治借给了冈布里尔。这是我个人对他的帮助。我欠他一两个人情,你懂吧。冈布里尔给了乔治一千块,考虑到乔治只是负责接走那个女孩,这对他来说是一笔大钱。”
“冈布里尔让他签收据了吗?”
“你当然知道他签了,”小乔治突然说道,“他给别人一分钱都会要收据。他说这是他保护自己的方式。你以为我那天闯进那个房间要从那里拿走什么?”
麦克斯·胡克突然说:“那它现在在哪里?这才是我想知道的。如果你没有拿到,而桑德斯女士也没有,那它在哪里?”
马龙等了足足三十秒,然后才非常随意地问道:“你为什么会认为她可能拿到了?”
“我知道你想要的东西冈布里尔一定有,”匪徒说,“否则贾斯特先生就不会去搜查他的房间。所以我想弗洛西·桑德斯一定是找到了那东西,并打算和你做交易。如果她有了那个东西,她可能也有了其他的东西。我知道她打算和你做交易,因为奥格里奇夫人提醒我,说她和你约好了……”
“等一下,”马龙非常平静地说,“你是说艾伦?”
胡克盯着他。“当然不是。是奥格里奇夫人。那个老太太。”
“见鬼,”杰克突然爆发出来,“我已经受够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乔治安抚地说:“我给你倒杯酒,贾斯特先生。你的神经太紧张了。”
“听着,”麦克斯·胡克说,“当我得到好东西时,我不喜欢放手,明白吗?但我会告诉你关于奥格里奇夫人的事。她是那种喜欢玩轮盘赌的老太太,只是她不太擅长计算。我一开始就知道,我手里有一大堆足以压死一匹小马的借据,而且没办法兑现,因为她丈夫太吝啬了,你用凿子都撬不出他一分钱。所以冈布里尔建议我和她做一笔小交易。我忘掉那些借据,而她则把所有的社交八卦都告诉我,也告诉冈布里尔。你可能会惊讶地发现,我就是这样得到了多少好东西。”
“我可能会惊讶,”马龙冷淡地说,“这个安排是在女孩被绑架之前还是之后达成的?”
“之前。只是那个老太太并没有指认她自己的孩子,如果你是这个意思的话。她对此一无所知。见鬼,她甚至来找我商量这事,我不得不让冈布里尔亲自向她保证孩子会没事。”
“那是谁指认了那个女孩?”马龙问。
“弗洛西·桑德斯。你知道,她是冈布里尔的妹妹。”这个大匪徒用上一根烟的余烬点燃了另一根香烟。“在冈布里尔被干掉后,她有很多理由想要得到他的文件。他保留了所有关于第一任桑德斯夫人是怎么得到她的东西的资料。所以我有预感她可能已经得到了这些文件,我让奥格里奇夫人留意她。今天,奥格里奇夫人发现弗洛西要去找你,她立刻给我打了电话,通知了我。”
“所以你让手下的人在菲尔德百货公司门口拦住她,当他想不出其他办法阻止她来找我时,他就开枪打死了她,”马龙轻松地说。
“上帝作证,马龙,”小乔治·拉·塞拉意外地插话道,“你完全误解我了。我们正沿着州街往下走,试图在人群中一直盯着她,追上她,和她安静地谈谈。”
“我知道你们安静的谈话是什么意思,”马龙说,“但继续说。”
“快到麦迪逊街的时候,我们突然在人群中失去了她的踪影,明白吗?我们正试图挤过去,这时前面突然乱了起来。我挤进人群,我看到那个女人被枪杀了。但我没开枪。”
“尽管听起来很奇怪,”马龙说,“但我相信你。但我真想知道,在去太平间的路上,她的衣服到底是怎么被脱掉的。”
“是吗?”麦克斯·胡克突然说道。他大笑起来,笑声仿佛要把他那淡粉色的墙壁震裂,他打开书桌的抽屉,拿出一堆各式各样的女装,朝马龙扔了过去。“喏,在那儿呢。”
马龙看着这一堆衣服,拿起一件小巧的蕾丝衣物,又好像被烫到一样扔掉了,他说:“这些怎么会在这里?”
“说吧,乔治,”麦克斯·胡克和蔼地说,“告诉这位先生。”
小乔治·拉·塞拉深吸了一口气。“是这样的,马龙先生。老板让我做一件事,他就是要我做成这件事。他让我搜查这个叫桑德斯的女人,找冈布里尔的文件,我知道他就是要我搜查她。突然之间,她在州街和麦迪逊街的拐角处中枪了,周围挤满了五万人。我该怎么办呢?”
“我能猜三次吗?”马龙愉快地说,“还是你直接告诉我?”
“我这就告诉你,”这个枪手说,“我们把车停在几个街区外的一个停车场里,明白吗。在运尸车开来之前,我和路易悄悄走过去,开车回到拐角处。那时他们已经把这个女人抬上了车,两个警察坐在前排座位上,所以我们开车跟在后面,尾随运尸车,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我知道胡克想要那些文件,明白吗?”
“是,是,是,”马龙说,“但看在上帝的份上……”
“她已经死了,后面没人陪她,”小乔治说,“而且那些门很容易打开。所以当运尸车被堵在路上时,我从车里跳出来,打开门,跳了进去。就是这么简单。”
“听你这么一说,”马龙说,“我觉得我以前努力谋生的方式真是浪费时间。”
“让他说完,”杰克沙哑地说。
“然后我搜查了她,包里没有,口袋里也没有。我脱掉她的衣服,衣服里面也没有缝任何东西,我脱掉她的长袜,袜子里也没有。那时我就知道她根本没有带任何文件,我该怎么办呢?”
没有人提出任何建议。当枪手再次开口时,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奇怪的尴尬。“马龙先生,我得向胡克证明我确实搜查了那个女人,我怎么证明呢?突然之间,我灵光一闪,我只要把这个女人的衣服带回去就行了,这样就能证明我搜查过她。所以我把所有的衣服卷成一团,夹在胳膊下面,打开门,等着运尸车再次被堵在路上,然后跳出来,路易用车接我,我们就走了,事情就是这样。”
“我真希望我当时也在场,”海伦说。
麦克斯·胡克脸上的笑容充满了对自己手下们的自豪之情。杰克的神情带着敬畏。马龙总结了整个情况。他说:“你是说,在去太平间的路上,你上了一辆警察的救护车,搜查并脱掉了尸体的衣服,然后安然无恙地离开了?”
“当然,”小乔治·拉·塞拉说,“胡克让我搜查她,我就搜查了她。”他似乎费力地说着。“我不喜欢这样做。我以前从没给女人,哪怕是死女人,脱过衣服。”
他的脸,从头发到衣领,红得鲜艳夺目。
“嗯,对于一个业余者来说,这活儿干得不错,”马龙最后说。他给海伦和正在检查死者衣物的杰克打了个手势,杰克脸上带着好奇的皱眉。在门口,这位律师停顿了一下,好像刚刚想起了什么。
“胡克,你对莫娜·麦克莱恩了解多少?”
这位黑帮老大的脸上露出了一种真诚的钦佩之情。“那个女人!你知道她做了什么吗?她在我的游戏中打败了我。如果再多几个像她这样的人,这个城市里的每一家赌场都会亏损。”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她四次把银行的钱都赢光了。然后她提出要用她的赢来的钱和赌场对赌,结果鬼才信,她又赢了!”
“她认识冈布里尔吗?”马龙漫不经心地问道。
胡克摇了摇头。“像她这样的优秀女人,怎么会认识冈布里尔这样的人呢?”他又叹了口气,那效果就像一座山被地震震动一样。“一个优秀的女人。但相信我,和她对赌可不是什么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