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檀推开了殿门。
绕过屏风,便看到她侧躺着,脸朝里,鸦青的长发顺着床沿迤逦下来,侧面的曲线曼妙玲珑。
若是平时,他便要忍不住去抱她闹她。
但此刻,他冷冷地望着她的背影。
这一天实在太扎实,太耗费精力,宋旎欢等了谢檀许久不来,便昏沉地睡了去,恍惚觉得有个黑影过来,她便本能地拉他的手臂。
怎料刚触及到他,他便闷哼一声。
她清醒了,坐起身来。
烛火未熄,映着明灭的火光,她的视线落在他亵衣腰腹处丝丝缕缕的红上。
“你受伤了?”宋旎欢道。
声音带着尚未清醒的鼻音,有娇憨的余韵。
这样可爱。
谢檀忍着心头悸动,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宋旎欢去拉他,想看伤成什么样了。
他却甩开了她,“别管我。”
宋旎欢恼了,叫道:“谢檀!”
他还是不为所动,坐在床榻边,道:“太医已经包扎过了,没事了,你睡吧。”
宋旎欢低着头沉默着。
谢檀吹了蜡烛,犹自躺了下来。
这一天一夜的仗总算打完了。他躺在她身边,虽生她的气,却也觉得浑身都松懈了下来,舒服了许多。
宋旎欢在黑暗中坐了一会儿,便贴着他躺了下来,却不知他伤在何处,不敢动他。
许久,她斟酌道:“怎么了?”
他不说话。
她便又贴的近了些,在他宽阔的后背上蹭了蹭,“回来了也不理我?”
她蹭得他浑身不自在,咬着牙道:“你想我说什么?是想问我谢云霁怎么样了吗?想知道我杀没杀他?”
换她沉默了。
谢檀怒火再也压不住,骤然转身,“你说话!”
她正将鬓边散落的碎发撩到耳后,还擦了擦眼睛。
黑暗中,这张昳丽白净的脸庞,怯生生地看着他。
谢檀呆住了,甚至忘了自己在逼问她,才一天一夜没见她而已,怎么会这一瞬,觉得她美的不像话。
宋旎欢浑然未觉,手肘支着身体起来,道:“我想问你伤到哪里了,想问你为什么生气了,你却说我要问谢云霁?他有什么可问的,他今日在朝堂上忠君之心不渝,你还能把他杀了不成?”
谢檀的声音平静,含着冷意,“是,我是杀不了他。”
“你为什么总想杀他呢,他若有异心,无须今日在朝堂上那般作为。”宋旎欢道。
她知道自己不该为谢云霁多说话。
可她真的已经对他没了旁的感情,单纯觉得,他是个好官。
谢檀背过身去,脸色发白,觉得心又重新碎了一遍,冷冷道:“我不想说了,睡吧。”
她不再说话,重新躺了回去,睁着眼睛看着帐子顶。
不知是怎么睡着的,睡得不踏实,总是惊醒,很久没这样了。
以前她在睡梦中惊醒后,谢檀即使还在睡着,也会本能地将她揽进怀里。
而现在,没有。
他背对着她,离得她老远,连她的衣角都不愿碰到。
她与他一直都是盖一床被子,以前两个人抱着睡,被子够用,而现在,他身形宽阔,一翻身就将被子卷走了。
宋旎欢觉得冷,忍不住地想靠近他。
很想回到他怀里。
怎料她刚一碰到他,冷厉的声音传来:“别碰我!”
他气到半夜,她居然心安理得地睡了过去!
她吓得不轻,谢檀可从未对她这样凶过。
宋旎欢也清醒了,往床里面挪了半分,侧过身去抱着双臂。
她知道他是因为今日看到她与谢云霁在一起生气了。
可她……怎么避得开谢云霁啊。
今日又事出突然……
“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要与他……”宋旎欢轻声道,“云京城就这么大,总会遇到……”
他还是沉默。
宋旎欢将冰凉的脚伸进锦被里,轻轻碰他温热的腿,他却迅速躲开了。
她灰了心,转过身去。
不一会儿,传来低低的哭泣声。
她的脚那样冰冷,她的哭声让他心里的防线几欲崩塌。
宋旎欢忽然觉得身上一暖,谢檀将锦被掀了过来,将她从头到脚盖住,身体陷进熟悉的气息里。
见谢檀半个身子在外面露着,她伸手环住他的脖颈,将脸埋进他的胸膛。
她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他乱了呼吸,谢檀咬着牙道:“离我远点儿。”
宋旎欢却紧紧抱着他不松手,将脸埋进他的肩头狠狠咬了一口,她呜呜地哭:“我爱你,我才不要离你远,我一辈子都不放开你。”
谢檀觉得心狠狠地疼了一下,颤的厉害。
他垂眸看她,白生生的小脸上,眼睛红肿,委屈地看着他。
她有什么可委屈的……
“檀哥……清昼哥哥。”她唤他,“别不理我。”
他从来没有办法抗拒她,气到了半夜,被她一抱……他想把她按到床上,想发疯的亲她咬她,想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想把她狠狠揉进怀里,揉进骨血里。
察觉到他的变化,宋旎欢稍稍放了心,松开他,他没有再抵触她。
“让我看看你伤哪了?”她道。
谢檀终于屈服了,任由宋旎欢四下寻找着他的伤处。
她点了烛,掀开他的亵衣,将裤子往下拉了拉,发现了他结实的腰腹处,赫然一道刀伤。
“疼吗?”她心疼地问。
他垂眸看她,只见她乌黑的眼睛里带着紧张和关切,纤细洁白的手指在他的伤处流连。
微凉,柔软的触感。
他不由自主地轻颤了一下。
“怎么伤的?”她问。
“那些金人哪能那么容易束手就擒,谢云玠将他们引来的时候,虽然我已做了万全的准备,却还是忽略了人被逼到穷途末路的时候,是会拼命的。”
她的眼泪往下掉。
他脸上浮起了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欣慰又心疼,“不疼了。”
她俯下身,在他的伤处轻轻吹气,吹着吹着,鼻尖和眼眶便又泛了红。
昏暗中,谢檀看得清楚。
他起身,缓缓将她扶起,摸摸她的头,“别哭了。”
她就这么静静看着他的伤,默默流泪,比方才更让人心疼了。
“又添了一道,怎么办,更丑了。”他想逗她开心,打趣道。
“哪丑了。”她脱口而出,“你是神仙小哥哥,一点都不丑。”
谢檀一怔,这样熟悉的话,她在他们初遇时就说过。
那时他为了白发自卑……
谢檀的心,便被一种柔软所包裹。
“我派了人去安宁侯府找你。”谢檀道,“但你已经走了。”
“马车坏在路上了,才遇到的他。”宋旎欢道。
这未免也太巧合了。
“你知道,谢云霁在殿里跟我说了什么吗?”他忽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