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与新贵陆家联姻,被很多人看好,也被一些人不看好。
原本要官至首辅的谢大学士向陛下陈情,恳请与陆氏女完婚后再去云梦府赴任。
众人都道,谢大人终于放下前尘往事,要往前看了。
经过繁复的婚仪礼节,陆曼终于到了谢府的流风院,那些婢女都退下,给了她独自歇息的时间。
陆曼掀开盖头,细细打量着房中的一切布置。
雅致中透着奢华,红绸红烛无不彰显着新婚的喜庆。直到现在,陆曼还在回想方才拜堂时牵着自己的那个男子。
透过红盖头,她隐约能看到那人的侧颜。
果真如传言中那样,俊美出尘。
他,就是她的夫君了。
即使他被贬黜,不也是因为为前妻陈情么,前妻已作他人妻,还这般有情有义……应该也会善待她吧?
哥哥说了,谢大人乃世家勋贵中的翘楚,这些年来一直在做正确的事,是个好官。虽不是初婚了,可也多的是想嫁他的人。
这么想着,陆曼姣好的面容上浮起一抹笑。
门开了,她连忙将红盖头盖上。
她的夫君也穿着红色的喜服,身上没有半分令人生厌的酒气,反而有着冷冽好闻的淡香。
他唇角含笑,掀开了她的红盖头,对她伸出手。
陆曼这才看清了他,方才拜堂时那转瞬即逝的侧颜已叫人记忆深刻,而此时,这男人有一双温和的眼眸,像是润玉滑入潋滟的春波里,年过三十反而更增添了温润儒雅的韵味,姿态端方,颜色鲜艳的喜服衬得他有种郎艳独绝的惊艳。
不似人间之物。
“陆家姑娘吗?我便唤你曼娘吧。”男人含笑,“可是累了?”
陆曼两颊泛红,羞涩地垂下头,“不累。”
她知道新婚之夜该做什么,只是面对这样神仙般的夫君,她去脱他的衣裳吗?怎么有种会冒犯他的忐忑?
该怎么办呢……
看着她含羞带怯的模样,谢云霁的眉梢挑了挑。
在她鼓起勇气抬手攀上他的衣襟的时候,他却忽然按住了她的手。
“凌家二郎,与你两情相悦。”谢云霁的眼眸中依然带着笑意,语气如常,“是这样吗,曼娘?”
陆曼眼中闪过惊愕和惶恐,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的确是与凌家二郎有私。
从十六岁开始,就已与他心意相通,私定终身。奈何凌家与哥哥政见相左,谁也看不上谁,曾闹过老大不愉快。
后来哥哥为了让她死心,便将她许给了别人,可她不甘心啊,便求寺庙高僧为她断下克夫不祥的命格,让求娶她的那家人知难而退。
一晃就过了三年。
没有人再敢来求娶她,包括凌家二郎,只是与她暗通款曲。
她的夫君神情温和,注视着她,等待着她的回答。
“我并无旁的意思。”谢云霁笑道,“如果你说是,我就想法子让你随他走。如果不是,今晚之后,你需与他断的干干净净。”
陆曼攥紧了喜服的衣袖,袖子上繁复的金线纹路硌得她手心生疼。
该怎么回答呢……如果说是,凌二郎真的会抛弃家族和功名利禄,带她走么?四年的时光啊,女子最好的年华,都交给他了。
如果说不是,她便可以亲近眼前的男人,做他的妻子,从此之后有了正大光明的身份。清流世家谢氏这一代最耀眼的存在,温柔深情,端方中直,谁提起他,不是口口称赞呢。他可是谢云霁啊……
“曼娘。”谢云霁唤她,“所以,到底是,还是不是呢?”
“大人,我、我……”陆曼犹疑。
“你无需担心凌二,我已派人知会他,只要你答应,他便会带你离京。”谢云霁道,神色有些不耐,“曼娘,我在等你回答。”
但她还是难以抉择。
谢云霁不复方才的温和,神色冷了下来,道:“他在你我婚前找到我,将你与他之事和盘托出,愿抛下一切,恳请我能放你与他私奔。哼,看来是我错信了那凌二,你若真与他有私,怎会做不出抉择?”
“那凌二坏我夫人名声,实在可恶,他这些年贪墨玩忽职守的罪责加起来可不小,我已去御前将他的罪责呈上,此时那凌二估摸着已踏上了流放的路途,出云京了罢。”
陆曼倒吸口冷气,眼眶登时红了,脱口而出道:“不要!大人,不要!求大人救救他!求大人放过他……”
青年冷白的面容上浮起疏懒的笑,笑意却丝毫不达眼底,看着自己的新婚妻子道:“为什么放过他?他可是觊觎我的妻子呢。”
“不是、不是的。”陆曼的眼泪扑簌而下,起身跪在了谢云霁面前,“我与他两情相悦是真,是我、是我的错,我不该欺瞒大人。求大人宽恕,救救他……”
谢云霁收了笑,倾身向前,问陆曼,“这次想好怎么选了?”
陆曼已然不再犹豫,躬身垂首拜下,额头抵着冰凉的地面,哭诉道:“我与二郎情笃……求大人宽恕。求大人设法救二郎,为此,曼娘什么都愿意做。”
“嗯,好吧。”谢云霁收回在她身上的视线,起身走到燃着的龙凤烛边,手指一下一下拨动着烛火,沉默片刻,道,“没什么宽恕的,我又不是什么不通情理之人,你与他有情,并没有错。”
“我并未将他如何,方才那么说,吓你的。”谢云霁道,抬起眼眸看向一脸泪痕的新婚妻子,“有趣吗?”
陆曼呆呆看着自己的夫君。
红烛忽明忽灭的火光将那张俊美的脸映衬的宛若天人,可那张脸上却不再有方才温和的神情。
仿佛面具被打碎,忽然露出令人惶恐的真相。
他坐了下来,将衣摆摆正,靠着椅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谢云霁薄唇抿着锋利的弧度,眼眸里都是戏谑和不屑,“能嫁入谢氏,嫁给我,是曼娘你很满意的归宿吧?但我如何就会挑中了你呢?”
陆曼醒悟了过来,迎视了他的目光,“也是,云京城中不乏谢氏的耳目,你既知道,怎么还……”
“不止我知,你哥哥曾执掌北镇抚司,现在又任都察院御史,怎会不知这三年来你与那凌二暗通款曲?他亦知我知。”谢云霁道,顿了顿,眸光压了过来,“曼娘啊,我与你之婚约,与情爱无关,你可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