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并非当丫鬟的人天生就存有攀龙附凤的心思。
实在是在面对性情乖戾难以伺候的主子时,若不能未雨绸缪、另寻出路,恐怕终其一生都将被困在这暗无天日的深渊之中,永无出头之日。
于是,在前途一片迷茫、根本看不见未来曙光的境况下,她们除了放手一搏之外,似乎已别无他法。当然也不排除那些有进取心的人。
此刻,桃红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清理着满地的碎瓷片。
尽管手上的活儿一刻不停,她仍要轻声细语地劝慰自家主子:“主子,您可得千万保重自个儿的身子骨呀!千万别因这么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就大动肝火啦,万一真给自己气出个什么三长两短来,那岂不是太得不偿失啦。”
然而,此时此刻的李氏,整个人早已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又怎可能听得进桃红这番不痛不痒的劝告呢?
她非但没有被安慰到,反而怒火高涨,抬脚便朝着身旁的一张凳子猛踹过去。
本以为这一脚下去,凳子定会如愿被踢翻。未曾想她高估了自己的实力,实木的凳子非但纹丝未动,反倒让她自己一个重心不稳,踉踉跄跄间险些狼狈摔倒在地。
恼羞成怒之下,李氏更是气得咬牙切齿,冲着桃红便是一通破口大骂:“你这瞎了眼的丫头,还愣在那儿干什么?赶紧麻溜儿地把这该死的凳子给我丢出去劈了当柴火烧掉,省得看着心烦!”
光是骂两句尤觉不过瘾,李氏干脆动手在桃红身上狠狠地掐了起来,一边掐还一边哭诉,“我怎能不生气?贝勒爷竟然如此绝情,丝毫不顾及我的感受下令让我禁足!如今这后院里的那些女人指不定正在背后怎样嘲笑我、看我的笑话呢!”
说到这里,李氏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同时她又一次伸出手去,准备抓起另一件瓷器继续摔砸以泄心头之愤。
桃红默默承受着身上传来的刺痛,看到自家主子突然将怒火转向了别处,心中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
然而,她很清楚自己绝不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主子继续如此疯狂地摔砸东西。
毕竟,主子永远都是正确的,所有的过错都应当归咎于她们这些做奴才的。
如果此时她毫无作为,等到明日主子心情平复之后,恐怕就要开始追究责任、算旧账了。一想到那可能面临的严厉惩罚和斥责,桃红便觉得不寒而栗。
桃红只得眼疾手快的一把抱住李氏的胳膊,“主子,别摔了,这可是您平日里喜欢的物件啊。”
顿了顿,她又压低声音道,“依奴婢看,咱们不如让大格格多去贝勒爷面前请安露露脸,大格格乖巧伶俐,最得贝勒爷疼爱了。等大格格在贝勒爷跟前刷足了存在感,贝勒爷心情一好,说不定就把您放出去了。”
李氏听了,动作一滞,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桃红你说得对,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大格格是爷唯一的女儿,只要她能在贝勒爷那儿说上话,我这禁足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想到这儿,她嘴角微微上扬,脸上的怒气也消了几分。
夜色深沉如墨,仿佛一块巨大的黑幕笼罩着整个府邸,但即便如此,它所带来的黑暗和压抑感仍远远比不上清荷居主子心里的阴霾。
宋氏独自静坐在窗前,神情落寞而悲伤。
她那双原本温柔如水的眼眸此刻变得空洞无神,晶莹的泪水如如断线的珠子似的顺着那苍白的脸颊不停地滑落下来,一滴又一滴地溅落在窗台上,发出轻微而清脆的声响。
“我的儿啊,你们怎么能如此狠心,就这样抛下可怜的额娘离我而去......”
宋氏一边低声呢喃着,一边伸出颤抖的双手轻轻抚摸着窗框,仿佛这样能抓住些什么。
她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绝望,令人闻之心酸。
曾经那短暂又温馨的画面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女儿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宛如就在眼前。
女儿无邪的笑颜仍萦绕在脑海,但如今却只剩下冷冰冰的回忆,刺痛着她那颗早已破碎不堪的心。
宋氏的右手紧紧地攥住窗棂,由于用力过度,指节处已微微泛白。
随着内心深处那股汹涌澎湃的恨意逐渐升腾起来,她的身体也开始不受控制地战栗着。
“凭什么?凭什么福晋和李氏所生之子皆安然无恙,唯独我的孩子要遭受这般厄运......他们统统都该死!”
此时,宋氏的双眼之中闪烁着一抹近乎癫狂的光芒,在这幽深的宅院之中,长期以来无子无宠的境遇已然将这个柔弱的女子折磨得体无完肤,濒临崩溃的边缘。
秋霞依偎在胤禛的怀里睡得香甜。
胤禛轻轻抚着女人柔顺的发丝,目光温柔,全然不顾他的贝勒府中,多少女人为了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次日,天边才泛起鱼肚白,胤禛就已起身,他轻手轻脚,生怕惊扰了怀中的人儿。
院外,车夫早已候着,将马车稳稳拉到前院。
胤禛拿起一旁绣着暗纹的青色斗篷,小心翼翼地将仍在酣睡的秋霞裹住,那动作仿佛在包裹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而后,他将秋霞轻轻放在轮椅上,双手稳稳地推着,一步步走向马车。
进了马车,放下帘子,胤禛这才又将秋霞抱起,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继续安睡。
清晨,乌希哈受自家额娘差使,带着小厨房精心准备的点心去给自家阿玛请安。
她满心期待地来到前院却被告知自家阿玛一大早就去了城郊的庄子。
这个消息,很快就像长了翅膀一般,传入了后院,刹那间,后院里一片哗然。
女人们原本就因为贝勒爷长时间不进后院而心生怨念,如今听闻胤禛一个女人都不带,只身去了庄子,更是难受。
一时间只听得屋内瓷器摔碎的声音此起彼伏,精美的手绢报废了不少,然而,这些愤怒与哀怨,在这深宅大院里,不过是转瞬即逝的风,改变不了她们被困于这四方天地间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