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珠顺着砚安的睫毛滚下来,分不清是浴汤还是眼泪。
他眼眶泛红,喉头哽咽着,一句“妻主”几乎要脱口而出,却又生生卡在了嗓子眼。
他艰难地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被一团浸透了水的厚重棉絮堵住,连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伴随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岑漪的手还捂在他唇上,掌心沾着雨水和血的味道。
砚安突然发了狠,一口咬住她虎口。
“......疼。”岑漪低低地笑,拇指蹭过他湿漉漉的眼尾,“我们砚安,怎么变成小狼崽了?”
砚安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牙齿缓缓松开,舌尖无意识地舔了舔那个留下牙印的地方,似乎想要减轻那份疼痛,却又无意间添了几分暧昧。
突然岑漪像被烫到似的僵住了,睫毛轻轻一颤,眼底倏地暗了下去。
“我......”他刚发出半个音节,就被扯进一个带着血腥气的怀抱。
岑漪的唇压下来,吻掉他脸上纵横的水痕,最后重重碾在他咬破的嘴角。
“找到你了。”她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手指插进他湿发里,像在确认这不是幻梦,“我的......”
砚安突然崩溃般揪住她衣襟,额头抵着她锁骨剧烈喘息。
“妻、妻主…这几日我怕死了…”
水珠从交缠的发梢滴落,他摸到岑漪后腰一道新鲜的刀伤,温热的血正透过布料渗出来。
“伤口…妻主受伤了......\"
岑漪忽然托着他臀腿将人从水里抱起来,水花哗啦溅了满地。
砚安慌忙环住她脖子,湿淋淋的身子止不住地打颤。
“小伤,不必在意。已经擦过药了。”岑漪吻他哭红的眼皮,迅速抽了旁白衣衫裹住砚安身子,“所以现在......”
门外仆侍似乎隐约听见屋内异响,突然轻轻扣了扣门。
“小郎君可是沐浴好了?”
岑漪缓缓放下砚安,在砚安耳边低语。
“别怕。我在。”
“妻主......”
“小郎君?”
砚安站在原地,见岑漪隐藏在屏风后瞧不见了才开口回应。
“沐浴好了。”
门外仆侍似乎是松了口气,推开门目光巡视屋内一圈才落在砚安身上。
“应该让奴伺候小郎君穿的,小郎君还有身孕。”
仆侍垂着眼睛靠近,就要扶着砚安往内室去。
砚安只觉一阵凉风贴着自己耳畔划过,紧接着是匕首刺入皮肉、侍从喉咙里沙哑的呜咽声响起。
温热的鲜血溅到砚安的脸颊上,面前侍从瞪着眼睛,似乎对死于匕首贯喉的方式感到不可置信,条件反射的抬了抬手。
惨叫叫不出口,就吐着血轰然倒地。
“别看。”岑漪手掌覆上他的眼睛,却挡不住浓重的铁锈味钻进鼻腔。
岑漪的体温透过单薄的中衣烫得他心口发疼。
“抱紧。”带着血腥气的唇擦过他耳垂。
砚安下意识用从吩咐抱紧了岑漪的手臂。
砚安微颤着,手指死死攥住妻主的衣襟:“死、死了…可怎么办?”
仆侍的尸体在地上上抽搐两下便不动了,喉间匕首在血水中泛着幽光。
砚安隐约瞧见仆侍身下渐渐晕开的暗红,胃里突然翻涌起酸水。
他捂住嘴的瞬间,岑漪已经扯下半幅纱帐盖住尸体。
“叶曲。”
岑漪突然对着虚空轻唤。
屋檐阴影里倏地滑下一道黑影,像片落叶般悄无声息地跪在血泊旁。
是消失许久的叶曲。
叶曲模样没怎么变,只是憔悴了许多,侧脸上还多了一道伤疤。
“殿下。”
“半刻钟。”岑漪剑尖挑起仆侍的腰牌扔给叶曲,“我要你变成他。”
“是。”
叶曲撕开仆侍的衣领,刀片沿着尸体下颌线游走,发出令人牙酸的剥皮声。
砚安一阵反胃,也分不清楚是害喜还是恶心。
“别看了,去榻上歇着。”
叶曲已经揭下一整张面皮。他解开自己束发的布带,竟从布带中取出了些小巧的瓶子。
叶曲往脸上涂抹某种胶质,然后将血淋淋的人皮覆上去。
胶质遇血即溶,那些皱纹与老年斑竟渐渐鲜活起来。
随机胶质变硬,那面皮像是被吸收了水分迅速干瘪起来。
砚安被岑漪按在怀里往床榻方向带,却还是忍不住回头。只见叶曲从怀中掏出个瓷瓶,将某种液体倒在尸体面部。
血肉遇水竟嘶嘶作响,发出难闻的气味,转眼化作一滩黄水渗入地砖缝隙。
叶曲将某种药粉撒在尸体衣物上,锦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风化,最终变成一堆灰白色碎屑。
“闭眼。”岑漪的掌心覆上他双眼,另一只手稳稳托住他后腰,“当心台阶。”
将砚安塞进被子里岑漪转身开了窗,屋内浑浊的气味经由雨水的味道一冲,片刻便消散了。
“王府的易容术还是有弊端,这味道太难闻了一些。”
岑漪关上窗,重新回到砚安身边。
此刻叶曲已经变成刚刚死绝的仆侍,对着砚安一拱手。
“小郎君,我就先出去守着了。”
面皮服帖,叶曲笑眯眯的退出去,表情上竟然没有丝毫违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