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正中摆放着一口漆黑的棺木,雪白的菊花将那棺木整个儿围起来。堂上陈列满了花圈,和写着挽辞的幡帐!偌大的灵堂上已经站满了人。
萧辰站在他父母身后,面无表情。那个叫萧星的女孩儿则站在他左侧。
陈烟的父母站在另一侧,他的妈妈眼睛浮肿,还时不时地擦拭着眼睛。
我跟着厉尘扬进了灵堂,耳边响着阵阵哀乐,心里无比地煎熬。
陈烟一身素缟,跪在一只金色蒲团之上,低垂着头。萧月则跪坐在他对面,同样一身素白,一双眼睛时不时地瞄向那沉寂的陈烟。
唉,他们果然极般配,当真是郎才女貌举世无双。
“夏府公子携夫人前来祭拜,上香!”有人唱诺一般高声道。堂上的元和则递过一束细香,厉尘扬接过了,将那燃着的香插入那硕大的青铜炉鼎之中。
“节哀顺变!”厉尘扬对着那清瘦的人朗声道,又对着萧月鞠了一躬,“节哀顺变!”
“……”他挺直脊背,又深深弯了下去,鞠了一躬,缓缓回礼。双手叠放在膝上,并不抬头看谁,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
我哀哀地看着那张脸,那样哀戚的神色,我只在陈尘葬礼上看到过。萧月抬眼望过来,我忙侧身低下头,避开那女人的目光,对着那沉重肃穆的灵柩,鞠了一大躬。
厉尘扬揽着我的肩膀,掌下用着力,死死地按住我,不动声色地将我拖到列队的最末。
“控制你的情绪,好好看戏!”厉尘扬附在耳畔轻声道。
我站在那里,心里如渥冰雪。厉尘扬紧握着我的手,挽着我的臂膀。若不是被他死死撑住,我怕早如一只破麻袋滑地而下。透过人群望着他的背影,时间在我心头走过的每一秒钟于我都是一种酷刑。我哀哀地抬头望着厉尘扬,他却毫不在意扭头扫过乌泱泱的人群。
宾客亲朋皆已到齐,一个年纪五十上下的黑衣男人拿出一份文件,开始念悼词。长长的悼词彰显了三舅公显赫的一生。他打下了江山,要托付给他自认为信得过的人,陈家和萧家,而我万宁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外姓人。
最后,律师先生上场,他从信封里取出一份文件来,所有的声音都停止了。是三舅公的遗嘱。律师先生抑扬顿挫地宣读了遗嘱。
遗嘱很长,有三页之多,三舅公资产颇丰。他一生辉煌,创下不朽基业,却无儿无女。遗嘱最后讲得很明白,待陈尘先生与萧月女士完婚后将继承他全部遗产。
萧月满眼泪光地望着她身边一脸淡漠的陈烟,情不自禁地一把搂抱住他。
好了,故事有了一个圆满的结局。他如今圆满了,继承了巨额财产,又抱得美人归。
我转身离去,扶着门框,孑然离去。
雪白的菊花拂过衣角,花瓣飘落在雪地里,片片成霜。
伸手探入衣领,捻住那枚平安扣,却指尖空空。
我一路跑回房间,翻箱倒柜,四处翻找。
被子里,沙发下,洗浴室,院子外,掘地三尺,毫无踪迹。
我跑出院子,慌不择路,一头撞在一人身上。
“你干嘛啊?失魂落魄的,丢了什么了?”厉尘扬一把扶住我。
“我的平安扣,你有没有看到?”我伸手插进他的西裤口袋,搜索着,掏出两只小药瓶来。
“没大没小的。”厉尘扬夺过我手里的药瓶,“就你脖子上戴的那玩意儿?没见到。”他把药塞回口袋里。
我转身就跑,湖边,也许掉在湖边了。
我沿着湖逡巡了两圈,雪漫住草丛,眼底下都是茫茫的雪。我把它弄丢了。
我一屁股坐在栈桥上,望着碧绿的湖水,风从脸上掠过,沁骨寒冷。
我弄丢他了。
以后只我一人独自在红尘中踟蹰而行。
厉尘扬一路跑了过来,静静地站在我身后。他蹲了下来,伸出手,轻轻地将我揽在怀里,“有些东西丢了就丢了吧,找不回来了,说明缘分到此为止了。唉,你要是难过,就哭出来吧!我不会笑话你的,又不丢人。”
我不知道自己挨着那男人哭了多久,好像要把一世的忧伤都混在泪水里流放殆尽。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哀哀而泣,梨花带雨,抬眸望着他白皙的脸。
“嗯,在情爱这场对弈里,无所谓对错。如果你执着于对错,那一开始就输了。”他掏出胸前口袋里的手巾,轻轻擦着我脸上的泪水。“这世间很多事情都是没有道理可讲的,就像,你爱他,却不爱我,可我偏偏对你这种漫不经心的不在意着迷得要死要活。你说,我去哪里找地说理去呀?”他无奈地望着我。“追悼会参加完了,你要是想在这里多待两天也是可以的,我舍命相陪。”
我摇头,红着眼睛,轻声道:“我想回家。”
别了,云雾山庄。
厉尘扬和管家元和道别后,便驱车离开云雾山庄。
一觉醒来,就当做了一场梦吧!
“傻瓜啊!”厉尘扬大笑着,“我们两个大傻瓜。”
下午一点左右,他把我叫醒,已经回到S城了。
“我要回一趟明心公馆,你呢,好好休息,有事给我打电话。”厉尘扬将车停在水云间楼门前,看着我,“多思无益,人呢,总是要往前看的。我走了,你好好想想吧,那么聪明一个人,怎么就爱犯糊涂呢?”
我坐了电梯,回到808,烂泥一样瘫在沙发上。
就这样,也挺好的。
我脱掉外套,披着那件雪白的狐毛披肩,冷冷清清地盘腿坐在沙发上。无聊半晌,走到冰箱前,翻上翻下,翻出一串紫红的葡萄,清洗干净,抱着一玻璃盏紫紫红红的葡萄,坐在沙发上一边吃着酸酸甜甜的葡萄一边看着电影。《吸血鬼之惊情四百年》,我已经不记得自己看了多少遍!也许,我骨子里就是变态到这种不可救药的地步,渴望这样一份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
手机铃声响起,陌生电话。我接了电话,是快递,三哥寄的蜂蜜居然那么快寄到了。我让快递把东西送去前台代为签收,然后打电话给厉尘扬,叫他自己去取。
“这才分开一个钟都不到,就想我啦!”厉尘扬油腔滑调,调笑着。
“我呸!”我吐掉葡萄皮儿,“我叫三哥给你寄了几罐蜂蜜,快递放在报业大厦前台了,你记得去拿啊!”
“三哥是谁?”厉尘扬问,“原来你这么好心,我就说嘛,你是个善良的孩子,不会这么没心没肺的。”
“我爸啊!”我继续吐葡萄皮儿,“你别给我来这套了,肉麻死了。”
“还要劳烦咱爸亲自给我寄蜂蜜,我怎么好意思呢?好,我现在就去取,一定要代我谢谢三哥!!”那人开怀大笑。
“滚滚滚,那蜂蜜你记得每日兑水喝,对你的过敏症有好处的。不跟你瞎扯了,挂电话了。”我准备挂电话。
“不要,再聊会儿。你在吃什么?”厉尘扬问。
“吃葡萄。”我吃光最后一粒葡萄。
“这个季节的葡萄不好吃,酸的。我喜欢吃山竹,清甜可口。”
“大冬天的哪来的山竹?”我嗤笑道。
“只要你想吃,就有。你想不想吃?”他笑着问。
“……”我摇头,只是他看不到。
我挂掉电话。抱着只空空的玻璃盏发呆。
人生就像这捧在手里的玻璃盏,它看似空空荡荡,其实,早就装得满满当当了。只是我眼瞎,看不见。
厉尘扬敲开门的时候,《惊情四百年》已经结束。
他抱着一篮子圆溜溜的山竹,推门而入。
山竹上沁着凉凉的水珠,叶子还是翠绿的。
厉尘扬剥了一只山竹,露出雪白的果肉来。
“甜吗?”不由分说,他把沁凉的果肉塞进我嘴里,眸色氤氲地望着我。
“你干嘛?”我愠怒地瞪着他,口中的果肉清凉甘甜,那山竹怕是新从冷库中取出来的。
“投桃报李啊!别人对我好那么一点点儿,我就会对她好千万倍!”厉尘扬笑着一屁股坐下来。
我冷笑着,不过是别人凑巧送了他一篮子山竹罢了。
两人尴尬地干瞪着眼枯坐着,大眼瞪小眼。
厉尘扬道:“那个……我手头上有两张音乐会的票,你有空去看吗?22号晚上八点,市歌舞剧院。”
“没空,晚上要睡觉。”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那只从怀里要掏出什么的手顿住了,“一票难求啊,中央民乐乐团的演出哎!不去算了,那我还是给邵瞳好了,便宜那小子了。”
厉尘扬掏出两张簇新的票来,叹息着,“主打曲目可是《梁祝》,好可惜啊!你不去,我也没心情去了!”
我忙夺过他手里的票,果然,是《梁祝》。我一蹦三丈高,高兴得忘乎所以。一把抱住他,“厉尘扬,你怎么这么好?”
“你才知道我的好呀?!”那人笑道,伸长手臂揽住我的腰腹。
我一把推开他,“施点小恩小惠就想打动我?”
“想不到你胃口那么大!”厉尘扬嘴角一扬。
“我胃口多大?铁锅一口能炖得下吗?”我把音乐会的票塞还给他。不就两张票吗?我自己想办法。
“哎,你知道不知道?你生气的样子才最好看!”厉尘扬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