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尘。
这个世界的你我,都不曾完整过,是不是?
微冷的手指轻轻拂过他坚硬的脸颊,冰冷的触觉,不带半点儿温度亦失去了原本的柔软。
曾经是那样鲜活的生命,到头来,什么也不曾留下,只余下一块冷冰冰的石头。
“陈尘,对不起,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没来看过你。你在天上还好吧?”我苦笑着,从包包里掏出两只小酒杯,摆在墓碑前。取出一瓶琥珀色的青梅酒,一一倒满杯。
“以前,你总馋阿婆酿的青梅酒,你还记得吗?有一次还偷喝了大半瓶,喝醉了就耍酒疯……”那次他喝醉了,抱着我哭得死去活来。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才知道,他的心里装着一个我。我却只把他当作小弟弟。此刻,我希望自己烂醉如泥。无知无觉,不要醒来。一杯杯饮尽那琥珀色带着梅子清香的酒,泪水一滴滴跌落,打在那怒放的菊花瓣上。我宁愿躺在这泥地里的,是我,而不是他。
我把满满一杯酒洒在墓碑前,满眼通红地汪着泪水。
“我结婚了,两次,都没有婚礼,我好像从来没有憧憬过什么幸福美满的婚姻。走到哪,就算哪吧!这些天我都住在青萝湾,那里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是吧!没有什么是不会变的,对不对?一切都会变的,世事会变,人心会变。现在,唯一不变的,就是你了。陈尘,只有你永远停留在了原地。而我却回不去了,只能硬着头皮,一条道走到黑。不管好与坏,我也没有力气去纠结什么了。”
我靠在冰冷的墓碑上,吹着冷风,叽叽歪歪,不知道到底喝了多少,也不知道说了多久。柏木森森,阳光阴冷得令人心里发寒。
我只希望,长眠于此的人,是我。再也没有忧伤,再也没有痛苦。
“万宁、万宁!醒醒,醒醒。”耳畔有人在叫唤着我的名字。
我睁开眼睛,醉眼朦胧地望着眼前之人。清秀微蹙的眉,眸色氤氲。和那墓碑上长着一模一样的脸,婆娑的光影,落在他脸上。
我推开他,费力爬起来。
尴尬一笑,哭着哭着,居然睡着了。
一眼望见他身后捧着鲜花的女人,一身黑色套裙,化着淡淡的妆,说不上容光焕发,却身材丰满散发着浓浓的女人味道。
“徐……徐筱啊!”我踉跄着,“你们来了……抱歉,我还有事……先走了。”
“万宁!”陈烟一把拽住我的手臂。
手腕上的银镯发出叮当的声响,在空阔的陵园里,极阴森可怖。
“你干嘛?”我靠在他身上,头痛欲裂。
“不要走!”他死死地拽住我的手。
我用尽全力挣脱他。
徐筱的眼睛几乎要烧起来。
我慢慢从他们中间走过。风扬起我的黑发,我不想看见任何人的伤心痛苦与绝望。这些于我,已经够够的了。
回到家,倒头就睡,睡到地老天荒。
一大早,携儿挈女拖着行李箱,赶往南城机场。
三哥开着车,静默着不说话。
天色尚早,顾意晚顾倾城靠在我身边沉沉睡着。
“爸,好好照顾自己,别太劳累了。手上要是真的紧张的话,那保险柜里的东西,你随便处置,我也不需要了……”
“阿宁,你和小厉,到底怎么回事?我看你貌合神离的样子……”三哥叹气道:“那天,我跟小厉聊了聊,因为你妈妈的缘故,你才……变成这样子吗?”
我不说话,是因为妈妈的缘故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世事无常,人心易变。
这世上哪有什么天长地久?
连你亲妈都会丢下你不管不顾,男人几时又靠得住了?
从南城到花城不过一个多小时的航班,抵达花城时,刚好十点。
“妈咪,我们不回S城吗?”顾意晚背着只书包,拉着我的衣角。
“妈咪有很重要的事要处理,我们今天不回去了。”
打车去红棉儿童福利院。
在福利院门口下了车,朱院长看到我牵着两个小孩儿下了车,几乎是惊叫着跑过来。
“万宁!”五年未见,这个操劳不止的女人眼见的老去了,头发斑白,眼神凄苦。“万宁,路上很辛苦吧!这两孩子……长得真漂亮。”
“顾意晚,顾倾城,这是院长妈妈,快叫朱妈妈。”我把两个小家伙拉到朱院长跟前。
“朱妈妈、朱妈妈。”两兄妹叽叽喳喳道。
“抱歉,本来与你不相干的事,可是我实在没有办法了。我想着,你在媒体待过,能不能想办法为这些孩子发声……”
“沈池,先前是我的领导,后来他也离开报社了。我去找找他看看情况,麻烦把他的地址给我一份……”
“不急不急的,你先休息,我带你去客房,房间比较简陋,你多担待了。”朱院长推着行李箱引着我穿过红棉孤儿院的大铁门。
五年过去了,这孤儿院比以前破旧了不少。草坪外的栏杆上晒着蓝蓝绿绿的小被子、床单和青蓝色的小衣裳。
“妈咪,我们要住在这里吗?”顾倾城望着操场上做着游戏的一班小家伙,满眼兴奋。“我能跟他们一起玩吗?”
“这是院长妈妈的地盘,你得听院长妈妈的。”我轻笑着。
“院长妈妈……”顾倾城满怀期待。
“当然可以啊!你们读明心学园啊!那你们可比他们幸运多了。”朱院长叹息着。
房间不大,却很整洁。
“我们以后都住在这里吗?”顾意晚问。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我把衣物从行李箱里取出来。“等下妈咪帮你们冲凉,你们想睡觉还是出去找小朋友玩?”
“找小朋友玩。”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认为玩比较重要。
“那好,约法三章,不可以出门,不可以乱跑,有事电话联系。”我指了指他们手上的电话手表。
给他们冲完凉,把他们带到朱院长面前,交待再三,便提着包包出了门。
禺心地产在民生广场民生商厦28楼,坐电梯直上。
漂亮的前台小姐不由分说地将我拦了下来,我说,我找沈池,人家死活不让进,因为我没有预约。
“你把他电话号码给我,我打电话给他,行吗?”我满脸堆笑,想着怎样打动这小姑娘。
“抱歉,您既然连沈总电话号码都没有,我更不能让您进去。”
“那麻烦帮我带一句话给他,就说,万宁登门拜访。如果他还不想见我,我马上就走。”
“不是我不肯帮忙,是沈总现在正在开会,抱歉!”
“我在这等他散会,可以吗?”我指着墙角的灰色布艺沙发。
前台小姐姐看了我一眼,“要不,您到我们休息室稍等。”
“谢谢。”我微微一笑,跟着那小姑娘去到了一间摆放着两大盆高大绿植的房间里,绿植一侧摆放着灰色的布艺沙发。小姑娘端了一杯茶放在茶几上,礼貌地点头便退了出去。我坐在沙发上,喝着茶,打量着那房间,房间的墙上挂着数幅装饰画。一只方形的时钟挂在雪白的墙上。墙角地上的白色台子上则摆放着大小不一的建筑模型。看得出来,沈池这几年混得还不错。
十月的花城依然热如夏天,出门的时候,我穿了一条无袖长裙。休息室里冷气十足,抱着胳膊,冻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歪在沙发上,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一路奔波,打着盹儿眯了一阵。
门被推开,一道暗黑的人影,默默然飘了过来。把一团乌黑的影子投在我脸上。淡淡的薄荷烟味儿混杂着浓郁的古龙香水的味儿。
“嘿!好久不见。”手长脚长的沈欢喜笑道,眼角的皱纹水波一样荡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