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忙睁开眼睛,怔忡地望着眼前之人。
“人间失联,整整五年,突然鬼一样冒出来,真把我吓了一跳。”沈池俯身看着我,眼里流荡着水纹一样的笑意。
“沈……沈总……”我属实被他跳到了,忙仓惶跳起来,搁膝盖上的包包啪地掉在地上。我忙俯身去拾,挂在脖子上的那铜钥匙摇荡着垂下来。
沈池一屁股坐在我身边的沙发上,看着我拾起那白色的手提包,“哎,时光易逝人易老,我老了,你却一点也没变,还是那么年轻,那么漂亮,那么招人喜爱。”
“沈总说笑了,您还是那么意气风发,魄力不减当年……”我尴尬地笑着,站了起来,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已近12点,“有事相求,请您吃饭吧,边吃边聊,可以吗?”
我看着眼前高且瘦的男人,留着不长不短的平头,头发虽梳理得一丝不苟,鬓却已星星也。身形还没有变,精气神也依然不减当年。
他微眯着眼睛,饶有兴致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行吧!你都五年没回来了,还认得花城的路吗?”
“您带路,我埋单。有劳了。”我转身,他却一把拉住我的手,那银色的镯子在空阔的休息室发出锃然的叮当声。
“你真的回来了,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他笑着,伸手撩开我额前的乱发。
这家伙真是死性不改。
我侧头躲过,用力挣脱他的桎梏,往门外靠去,“是,不过不长留 ,或许明天我就走了。这不第一件事就是请您吃饭与您叙旧嘛!”
“行,等我一分钟。”沈池快步出了休息室,我站在前台等他,他很快走了出来,手臂上搭着一件藏青色西装。大摇大摆地来拉我的手,我下意识地将手藏在身后,他尴尬一笑,从前台风一样掠过。
“还是南妃?”电梯里,我靠在电梯壁上,仰头望他。
“南妃早倒闭了。”沈池笑着,掏出烟来,弹出一支,娴熟地送入唇间。一出电梯进了地库,便点上了,吞云吐雾,长叹一声:“物非人也非了。”
沈池领着我走到他的车位前,开了车门,看着我上了副驾驶座位上,绕过车头,爬上车将车子稳稳当当地开了出去。
“去哪呀?”我趴在车窗上,望着窗外。这个城市已经大大地变了模样,我完全认不出它当初熟悉的样子。
他不说话,一边抽着烟,一边闷头开着车。
“沈池……”我有些怕怕地望着他,“你怎么啦?”
“没什么,只是有些感慨。我带你去个地方。”他将手伸出车窗外,弹掉烟灰,加快了车速。
车子上了高架,出了市区。我一看急眼了,“你去哪呀?”
他完全不搭理我,拨出电话,“阿元,麻烦帮我准备两份午餐,记住,不要做虾。我大概半小时到半山别墅。”
“不是说了,我请客吗?你这是干嘛?”我极度无语地瞪着他。
“你这么喜欢请客,以后有的是机会。今天就让我尽尽地主之谊,多年不见,咱们不能叙叙旧吗?”沈池抽完一支烟,将烟屁股丢出车窗外。
“做咩?我抽烟,你不喜欢?老烟枪了,戒不了了。”他瞥了我一眼,见我蹙眉,便扬眉一笑。顿了顿,“你要不喜欢,我可以戒了。”
我笑,关我咩事?
“嫂夫人不管你?”我靠在车座上,懒懒散散的模样。
“早离了。”他将车拐进一片密林,穿过密林,沿着盘山公路进了山。
我不吱声,想起当年刘瑜来势汹汹极猛烈的样子,摁着头,忍不住笑起来。
“笑什么?”他嘴角一扬,也。跟着笑起来。
“你自由了。”我轻笑着,看着车子驶进一片别墅区。
“对,财富自由了,心却不自由了。”沈池缓声道。
车子驶进一座独栋别墅,停在门前的水池边。他开了车门,看着我下车。
“进来。”沈池将西装外套搭在肩上,大步迈上台阶,进了大厅。
天花板上一盏巨大的水晶吊灯随风荡着,发出叮当叮当的声音。我看了一眼手上的银镯子,跟在他身后。
一楼大厅是开放式的,厨房和餐厅以及会客厅是相连通的。极现代的装修风格,白色的餐台上摆放着一只水晶花瓶,插着雪白的马蹄莲,餐桌边围放着数把白色的铺着软垫的高背餐椅。
一个穿着白色t恤黑色马甲的年轻男子正围着条白色的围裙在灶台边忙碌着。
“阿元,辛苦了。”沈池走上前,在水池边放水洗手。
“先生,您回来了。”那男人关掉灶上的火,将锅里的食物倒在白色瓷盘里,仔细地装好盘,端到餐桌上。看到我礼貌一笑。
我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过来,洗手。”沈池看着雪白的水注哗哗地流着。
我无语地走了过去,洗干净手。
“今天有点匆忙,火候应该够了,请慢用,我就不打扰二位了。”那叫作阿元的男子脱下身上的围裙,彬彬有礼地走了出去。
餐桌上摆放着两盘一模一样的食物,鳕鱼,青豆,西兰花,荷包蛋,一例罗宋汤。盘碟刀叉汤匙都整整齐齐地摆好,沈池拉开餐椅,他倒一如既往地极绅士风度,示意我坐下。我道了谢,乖乖地坐了下来。
“第一次上门,是不是得喝一点儿?”他转身朝酒柜走去,拿了一瓶喝了一半的红酒出来,手里倒提着两只高脚酒杯,放在我面前的餐桌上。
我老脸一红,昨天喝得烂醉的样子实在不堪入目。忙伸手盖住酒杯,“今天找你是有正事要谈,酒就不喝了。”
“有求于我?那更得喝了,喝美了才好谈正事。”他谑笑着。
我一咬牙,端起酒杯,接了他大半杯酒。
“逗你玩呢,先吃点东西。”沈池拉开椅子坐在我对面,拿起刀叉,“这阿元是我花重金请来的大厨,尝尝他的手艺。”
我尝了一小片鳕鱼,很鲜嫩,也很可口。“还不错。”我不咸不淡地道,他举过酒杯,我只得跟他碰了杯,浅浅呷了一口。
“公司刚成立的那两年,每天都在外面应酬,胡吃海喝,把胃给吃坏了,后来就请了阿元来调理饮食。人越老就越惜命,是不是?”沈池端起酒杯,又碰了一下,我只得跟着他喝。
“身体是自己的,钱是赚不完的。”我笑,慢慢地吃着盘子里的食物。
“每天回到家里,一个人,冷锅冷灶的,哪有心情吃饭?你呢?我看你一副憔悴不堪的样子,还在为情所困?”他毫不客气地取笑着我,眼角荡起水一样的波纹来。
我大笑起来,端起酒杯,不说话,杯子朝他点了点,猛地喝了一大口。眼眸间沾染了酒色,愈加伤怀。
“酒量还可以啊!”他握着刀,望着我。
“领导,我今天来找您,不是为了蹭吃蹭喝的。”我握着酒杯,脑子里一阵沸腾,这酒是好酒,也是烈酒,比青萝湾的青梅酒可厉害多了。我只觉得眼前之人在酒杯里转啊转的。
“那肯定也不是为我而来,我早说了,你这个人啊,没心没肺的。”他喝了一口酒,扯了张雪白的纸巾擦拭着嘴角。
“沈总,我真的是有正事来找您相商的。红棉福利院的那块地,您是真的势在必得吗?”我握着酒杯,强撑着精神,定定地望着他。
“原来是为那福利院来做说客的。”沈池提起酒瓶,眸色深深,往我杯中倒着酒,鲜红的酒液如鲜血一般,散发着浓郁的酒香。
“福利院要没了,那几十个孩子就没家了。”我恳切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