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寂寞如霜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目光氤氲地望着那泪眼婆娑的小女孩儿。毕竟，好歹也有五年的父女情分。顾平生还那么宠溺她，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又怕化了。 晚晚读着睡前故事哄她入眠，就那样小心在意地呵护着她。甚至连一面都未能见上，就被我带离了港岛。我们走后顾平生打过一次电话，但那时我还在气头上，拒不接他电话，再后来也便断得一干二净了。
厉尘扬驮着顾意晚从外面走了进来。俊逸的一张脸上滑下烁烁的汗珠。眼舒眉展，笑靥如花。抓住顾意晚的小胳膊小腿儿，慢慢地把他放了下来。顾意晚头上戴着一顶野花编织而成的花冠，手里还抓着一把野花，紫的白的蓝的煞是好看。
“我们家小晚长大了呀！可沉了，像个小大人一样！”厉尘扬笑着一屁股坐在我身边，嘻嘻地望着那收拾掌中鲜花的小男孩，“还给妈咪摘了花呢！不是说要送给妈咪吗？”
顾意晚在那男人的注视下将怀中一捧散乱的野花递了过来，“妈咪，送给你。”
我接过花抱了那满脸通红满身汗水的小男孩，在他鲜嫩的小脸上亲了一下。顾倾城笑靥如花地看着那捧野花，伸手从里面摘了一朵，拿在手上玩。顾意晚把头上的花冠摘了下来，戴在那小姑娘头上。
顾倾城笑得比花还灿烂，“谢谢哥哥！”她一把抱住了那羞涩的小男生。
我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一幕。
年幼时在青萝湾的那片桃林和村子里的孩子们一起玩儿游戏，三月桃花纷飞，男孩子将那粉白的桃枝折下来做成花冠送给女孩儿。接下谁的花冠就要做谁的新娘。那日春阳融融，我接下了陈烟的花冠。在大伙儿一片起哄声中，娇羞如花。
到头来不过梦一场。
“咱闺女真好看，小仙女一样。”厉尘扬笑着一只手揽住我的肩膀，一只手握住我冰冷的手，目光幽幽地望着我。
他的手机在口袋里铃声大作。
厉尘扬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接了电话。
“你们到哪了？快到了，那好，你们到了的话，直接去餐厅，找李悦，晚上我们游湖，需要准备什么你跟她讲就行了。”他挂掉电话，拿起桌上的一瓶水拧开递给顾意晚。那孩子接过水道了声谢，咕咚咕咚喝起来。
“万宁，嗯……”厉尘扬看着我，哼唧了半天，欲言又止。
我坐在那里，懒散的，半死的一副样子，等着他的下半句。
顾倾城头戴花冠，倚靠在我身上，软软的一团小绵羊一样，欢欢喜喜地摆弄着她那顶漂亮的花冠。
“万宁。”他坐了下来，“今天老头子来是为了可儿的事，唉，她是被人宠坏的大小姐，大家都宠她让着她事事迁就她。”他顿顿了，我静静地听他诉苦。
“她现在还在医院，状态不太好，老头子想让她回明心公馆来住，说家里的环境更适合她身体康复。万宁，我知道你不愿意跟她住一起，我知道的……我们搬出去住好不好？可儿只是暂时在家里住一段时间，万宁……”他一脸无奈地望着我。
我拿出手机，打了一行字给他看：“我都oK的。”我怎样？人家是血缘之亲，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水云间的房子一直都空着，我们暂时住那里，好吗？”厉尘扬看着我，眼神闪烁。
我淡淡地笑着，不说话。
在这件事上，我丝毫没有话语权，难道我能说不？难道我愿意跟那个疯女人住在一起？我不愿意，我再不愿意将顾意晚和顾倾城置于任何危险之中了。
“我们要搬家吗？”顾倾城脆生生地问。
“不用搬，只是换一个地方住。”厉尘扬咧嘴一笑。
“张老师呢？”顾意晚突然问道。
“张老师在休假！等我们安定下来再约张老师上课。”
暮色四合。秋水连天。
繁华如梦，寂寞如霜，喧腾如冰，佳人如梦。
数丈高的朱红楼船停泊在湖边，船上挂着数盏灯笼，亮如白昼。船舱一隅热闹非凡。有酒桌，亦有牌桌。红男绿女挤作一团。
我抱着顾倾城，厉尘扬抱着顾意晚掀帘而入。尘世里的喧嚣扑面而来。除了宴西、周云生、邵瞳他们，还有周姐陈浩瀚田珊珊他们也在。我微微地愣定在门口。
“厉总！”
“老大，舍不得出门啊！最先到，最晚来！”
“……”
“哇，万宁来了！快进来，宝宝多可爱啊！”周姐白衫黑裤极干练的样子，她迈步上来，极亲热地朝顾倾城伸出手。“抱抱？”
我不知道厉尘扬说的小聚为什么会有《万象》的人。
顾倾城在我怀里扭捏了一下，还是转身投入那女人的怀抱。
“一样的小宝宝，哎，比我那臭儿子可爱多了。”周姐抱起那小女孩儿。“厉总真是好有福气啊！一胞双胎儿有了女也有了，真是羡煞旁人！”
厉尘扬微微一笑，搂紧怀里的小男孩往桌边走去。他在主位上落座，把顾意晚安放在身边的椅子里。桌上果盘里放着几只碧绿的莲蓬，已然入秋，竟还有这玩意儿。厉尘扬拿了一枝莲蓬给我，又递了一枝给他，“去，拿一枝给妹妹。”
乖巧柔顺的小男生拿了枝青翠碧绿的莲蓬跳下椅子，朝顾倾城走去。船摇晃了一下，顾意晚啪地一声摔倒在地，左手的那枝莲蓬滑溜出去好远。莲茎上的青刺割伤了他稚嫩的小手。
我忙跑过去，心疼地抱起他，抚摸着他的小手。
“妈咪。”那孩子举着手哀哀地叫着。
我抱着他，只能抱着他，却无法安慰他。
“万宁，我来抱他。”厉尘扬接过顾意晚，攒着青秀的眉道：“很疼吧！来，让我看看。”
顾倾城捡起船板上的两枝莲蓬，递给我一枝，倚在我身边，开始剥莲蓬，“妈咪，我剥莲子给你吃哦！”
我微微一笑，摸了摸她的头。
田珊珊一直定定地看着我，沉默着，一言不发。我只能抱着手坐在那里将一道清瘦的孤影一寸寸地投在光洁的木墙之上。吃茶的吃茶，打牌的打牌。
喧嚣和快乐都是他们的，与我无关。但我知今夜这一局是窗边抱着孩子的男人为我组的，数月前他高层大会上透露过风声，要把《万象》交付我管理。我哪里有那样的精力？又何曾有那样的能力？再三拒绝后又闷闷不乐。我其实还是蛮想回到过去对吧！还是想做回那个单纯且快乐的自己。想起和张绮在海岛上喝酒发疯的旧时光，想起和陈烟在落云小院为数不多却恬淡幸福的日子。安安静静，没有别人，只有我和他。
我要的不多，但是他却强塞了太多，他的一切，他的父母，他的妹妹，他身边的人，甚至他，都令我窒息。
“万宁，你怎么啦？”田珊珊看着我，递过一张雪白的印着淡淡押花的纸巾。
我凄然一笑，接过纸巾，才发现自己满脸泪水。擦干眼泪，我拿出手机，打字给她看。
“我没事。你还好吗？”
田珊珊笑得凄凉。
我知道她其实过得并不顺心如意。她那个婆婆可真是厉害极了。结婚几年了，婆婆一直催生，她也努力过了，吃药调理，都无济于事。那女人一脸憔悴却满眼柔光地温情脉脉地望着那忙于剥莲子的顾倾城。
“真好啊！真让人羡慕死了！”田珊珊幽幽地叹息着。眼里满是艳羡。
我亦抬眸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