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郴与柳政的勾结,尚可说是小事,可牵扯到了周胜,还有河运粮税,那就是冲着严家去了。
柳政这些年坐镇工部,专门给严家当狗腿子,事情临到头上来了,严家背地里必然会有动作。
这个在背后运筹帷幄的可是陆阶亲生的丫头啊!
若这是别的人,陆阶还可以静观其变。
眼下这会儿,他还坐得住吗?
想不想动,都得硬着头皮上啊!
工部尚书不在,左侍郎正在听下人们回禀柳政又被人告到宫中的事,听说他大驾光临,赶紧迎到了门外:“尚书大人突然降临,可是有何急务?”
陆阶与他同步往衙门里走:“柳大人的事儿都听说了吧?皇上已经把郭翊传到了宫中,你速速看还有什么账目没理清的,列出单子来交予我!”
说到这里,他停在门槛下看了看左右,又压下声线:“要快,也不要惊动旁人。”
工部尚书也是内阁阁臣,虽然谈不上严家拥趸,但能够在这个位置上坐稳当,严家又能够从工部不断的捞银子,这从上到下与严家的关系可见一斑。
左侍郎当然知道厉害,陆阶与严家越绑越紧,眼下他都了亲自过来理账,这肯定是要配合!
当下他立刻应声,拔腿就往衙门最里处跑去,生怕晚了一步就显不出他的忠心和敬畏。
陆阶随后又看了一眼周围,然后不动声色地给身后的陆荣使了个眼色,这才大步朝着他们待客的厅堂走去。
陆阶前脚刚出了衙门,后脚何渠就找到了沈轻舟。
“我怎么没听她说起?”
早上都察院那边的动作沈轻舟已有耳闻,不过一开始风向不明,他也不曾多想。直到此时才知道原来是陆珈搞事!
听完之后他快步走出衙门。
何渠追上他:“公子这几日忙着衙门的事,少夫人也没机会跟您说。再说了,这事儿少夫人胸有成竹,公子也插不上手。”
“糊涂!”沈轻舟在马车里坐下来,“我插不上手,难道还不能踹一脚吗?”
何渠:……
都察院这边,程文惠听一众御史七嘴八舌地说了半天,随后瞅了个空子走出来,也三步并俩上了轿子,急急忙忙往府里赶。
陆珈当上了沈家大少奶奶之后今非昔比,哪怕足不出户,手下耳目众多,外头的消息也是一茬接一茬地送到了她耳边。
程文惠在郑魁后头交了状子,她就乘着沈家采买的马车到了程府。
眼下这当口,程郑二人都是靶子,当然不能往别的地方去。陆珈就不同了,这个时候没人能想到盯着她。
刚与程夫人坐下来,皇帝把郭翊传进宫中的消息就被李常送到了。
“好的很,”陆珈道,“去看都察院那边如何了?”
“不用去了,我回来了!”话音落下,程文惠就脚步匆匆的走了进来,“一众御史们已经在清点过往递过的弹劾折子,打算趁热打铁,将严家过往罪行再往皇上面前递一递。
“这些年严家攒下的赃款何止千万计?皇上既然已传了郭翊,那柳家要打,严家也别想跑!”
陆珈道:“能成吗?”
她感到疑惑。她这次的目标并不在严家,重点是借打击苏家柳家,隔山打牛,给严家找点事做而已。
因为苏家犯的事,主要责任在于柳政,跟严家没有直接关系。从前世皇帝在严颂死后的表现来看,明显他对严家他还未灰心,当下收拾严家还没到最好时机。
线头扯得远了,反而容易被转移注意力,最后让严家有机会耍滑头。
程文惠摇头:“根本不可能,别说我们没这个打算,就是有,内阁也会拦下来。”
严颂率领的内阁把持着朝政,眼下本已引火烧身,怎么可能再让都察院轻易得逞?
陆珈点头:“御史大人们想怎么做咱们不拦着,我们只管盯着苏家柳家。
“柳家打趴下了,严家自然要下水。”
三心两意是打不好仗的。
“但问题是,严家对下搜刮百姓,贪污受贿,对上则残害忠良,颠倒黑白,咱们这一击下去,御史们群情激昂,随时可能逼得严家出手。倘若不速战速决,在严家找到应对办法之前给柳家定罪,则必定夜长梦多!”
陆珈凝住目光。
“父亲!”
这时程谚走进来:“沈公子来了!”
后方由程议引着的沈轻舟跨进屋门,朝着程文惠夫妻施了一礼:“舅舅,舅母。”
归宁宴上程家人与沈轻舟已然正式见过,陆珈当下起身:“我们刚才——”
“我已经听到了。”沈轻舟快速朝她点头,“柳家定了罪,严家必然受牵连。严家父子此刻定然已在想办法应对,所以我们的确得抢时间!”
陆珈心念一动:“你可有好主意?”
沈轻舟拿出一卷卷宗:“这是前段时间户部清账,我从中夹带出来的账簿。
“它记录的正好是工部这些年修理河道从户部调拨的款项。多年以来与天下河运有关的工程,但凡超过五万两银子,皆有诸多不正常的支出账目。
“光是它们,合计起来已经有上百万两银子的数额!”
程文惠借过了卷宗,已经惊讶的抬起头来。
“这份东西,已经足够让柳政十日之内被定罪了!你竟然,竟然可以从老陆眼皮子底下把账册弄出来?”
那可是精明似鬼的陆阶!
“当然没那么容易,”沈轻舟道,“我带出来后,花了一整个晚上,调了十个人抄,抄完第二日早上,又把它送了回去。”
程文惠恍然。
“可正因为是抄的,它的效力不够。”说到这里,沈轻舟又看向他:“没有印戳,又没有署名,不能服众。
“但是工部衙门却有个专门实施河工的衙司,他们虽然不经手款项,每一个涉及河运的工程却都会有清晰的记载。
“那上面所有实施的工程都与这之上的账目能够对上。
“也就是说,如果有人愿意查,那有这两样东西,无论如何都能查得一清二楚。”
程文惠蓦地直腰:“若皇上不想查,就不会把郭翊传到宫中了!
“——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工部!”
沈轻舟点头:“务必拿到。而且要快!
“只有拿到了它,我这份账册才能够发挥用处。也只有拿到它,才有可能抢在严家面前给柳政定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