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视着此处的众臣,瞳孔微微一缩,都若有所思地瞧了一眼那位年轻的皇帝,瞬间感觉整个人如坠冰窟。
一阵轻笑声响起,随之传入耳中,其中带着丝丝得意。
“公孙爱卿何出此意,朕瞧着你身体硬朗得很,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啊?”
“还望陛下恩准。”
“哎,不必如此,朕准你休假,病好了再回来。”
“还请陛下恩准。”
但如同一个人偶般,公孙氏接连地不断重复着这一句话,脸色无喜无悲。
“还请陛下恩准。”
“还请陛下恩准。”
随着次数越来越多,明德帝脸上的笑意收敛了起来,眼中毫不遮掩的冷冽之色涌现。
他缓缓起身,来到了这位昔日风光无限的公孙尚书身旁。
“朕说了,朕不允。”
简简单单六个字,掷地有声,透露着一丝淡漠。
这时,在旁的各位大臣都是一愣,不清楚陛下这是怎么了,如此的强硬?
而洛千尘却是静静站在那,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已经置身事外了一般。
“陛下,还请准许大人辞官。”
“陛下,恳请。”
“陛下……”
世家派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知道这位公孙大人情况不妙,纷纷急忙跪下说情。
但他们显然低估了明德帝。
只见他目光未有移开分毫,将其他人置之无物,眼中只有前方那脸色暗沉的刑部尚书,公孙。
“爱卿,你觉得如何?”
就在这时,一声轻语,仿佛打散了殿内的沉重气氛,龙袍男子不复刚才咄咄逼人的模样,径直走近了些。
公孙氏只是默然无语,没有回应。
见状,明德帝也没有在意,反而安慰似的拍了拍他肩头。
“爱卿莫要慌张,朕刚才所言当然是开玩笑的罢了。”
“如此说来,陛下是恩准了?”
略微有些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不甘,几分试探以及一分的希冀。
“不,朕还是不许。”
然而结果依旧没有改变,只不过这一次,他是笑着说的。
“朕近些日子,闲来无聊,翻阅了往日的卷宗,档案,爱卿,你瞧我发现了什么?”
话落,众大臣再次一愣,刚才不是还聊着辞官的事,怎么又到这里了?
此刻在场,也许除了那两人,谁也不知道话里的意思了。
瞧见公孙尚书没有回应,明德帝依旧自顾自地低语。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七旬老汉单枪匹马杀死侍郎府里的归府境护卫,十三岁的女子杀了青楼的老鸨,
五岁的孩童欲要行刺大臣,二十八岁的男子半夜仇杀洞气境的禁军,二十二岁的农妇因打伤了衙门的捕快,入狱,从此失踪。”
话落,鼓掌声响了起来。
“妙啊,妙啊,公孙爱卿,这可真的是太妙了啊。”
一脸的笑意到最后布满了寒霜的面庞,明德帝字字诛心,眼中带着滔天怒意,直视着前方那低头青瓷之人。
“能不能告诉朕,是要有多离谱,才能做出这些事,也是今天想问问爱卿的问题。”
他顿了顿,嘴角微微上扬,冷冷一笑。
“莫不是读书写字写到猪屁股上去了?”
帝王一怒,震慑千里,哪怕奉清绝才登基没多久,但该有的,他有,先帝没有的,他也有。
场中群臣也是在听完这些话后,一时间鸦雀无声,模样恭敬,又害怕。
“还有你们。”
谁知这把火还是烧到了他们自己身上。
带着笑意的明德帝,左手指着群人玩味一笑。
“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何时何地干了些什么,一清二楚。”
闻言,他们的头埋得更低了,生怕被注意到。
但显然此刻的奉清绝并没有心思找这些麻烦,对比起公孙氏,这些都是小喽啰,不足为惧。
“公孙爱卿,怎么,有没有所谓的解释想告知于朕的?”
“没有,既然陛下早已知晓,也就不需要再解释了,对,这些都是臣所判罚的结果。”
“你真的要一人揽下?”
“这些本就是臣的所作所为。”
话落,他哈哈大笑了起来,到了最后竟然咳嗽了两声,显然笑岔气了。
“公孙大人,朕知道你想学闻人爱卿护住其他人,可是,这不是朕想要的结果。”
“那陛下到底要如何?”
公孙氏有些颓然地终于抬头,眼里带着悲哀,嘴唇更是因为情绪的波动,而微微颤动。
“不是朕要如何,是你要如何,作为刑部尚书几十年,你手下的血,够不够浸染整个昭阳城?
公孙大人可曾记得,六年前,那被枉死的百姓,那些被你一纸公文送葬的人呢?”
听到这话,公孙氏的脸色骤然一变,黯然、神伤全部退去,换作了深深的恐惧,双眸微颤。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忘了告诉爱卿一声,以为朕闲来无聊,修行之余便会化作百姓,在外逛上那么一圈,那日,也是恰好。”
明德帝微眯着双眼,嘴角勾勒着残忍,冷冷一笑。
“一百多号人的村子,公孙当真是说烧就烧,丝毫犹豫都瞧不见,这副心肠就异于常人啊。”
村子?烧?而此刻在旁的众人,脑子里也满是问号,纷纷猜测着其中深意。
然而下一刻。
“济家村,共计一百四十七人,一日,公孙家第七子瞧上了一位民女,当众施暴,历经三天后,全村消失于一场大火。”
小太监站在不远处,身板挺得笔直,随着言语念出,眼中的怒意也随着上涨。
那双端着糙纸的手,竟然因为微微颤抖,险些拿不住那一页的故事。
“这些没有证据。”
公孙氏沉默片刻,缓缓摇头,话音未落。
“证据,我就是证据。”
随着‘扑通’一声,什么东西跪倒在地,尖利的嗓音在殿内响起。
众人下意识地一瞧,正是那个小太监,此刻的他双眼涨红,唇间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似乎是在咬什么东西。
哪怕是跪在地上,目光却依旧保持直视,仿佛有着什么血海深仇。
“你是谁?”
但公孙氏想了很久,都不记得见过这么一个小太监。
“我是谁?”
随着爆发边缘的惊怒声响起,那嗓音也渐渐产生了变化,竟然变得有些好听起来了?
这人眼中带着无限的仇恨,突然站起身,顷刻,本来稍显矮小的身材,不知为何出现了起伏。
随即右手抬起,扯下头顶的帽子,拉断了细长的发带,一头凌乱的长发却是蓦然出现在所有人眼前。
他,或者说她,两只小手捏得紧紧地,看着公孙氏,眼中的怒火似乎要将眼前人燃尽一般。
“我就是那个女人,是父老乡亲们救了我,让我活了下来!”
刹那间,场中寂静无声,只有女子的悲痛的泣诉在其内缓缓流传。
“我没见过你。”
“你肯定没见过我,不然我还能苟活到现在?
说起来真可笑,张二嫂护着我逃出来后,远远瞧见了一队官府人马,还以为有救了,谁承想。”
说到这里,女子指着公孙氏喝斥。
“来的居然是你这个恶魔。”
后面的事情不说,众人也猜到了。
想来以公孙尚书的手段,那人肯定也是难逃一死。
“姑娘,可你怎么又出现在此处?”
一位侍郎疑惑地问道。
“这个问题还是我来说吧。”
明德帝开口,引得众人注目。
“这位姑娘,是国师大人救下来后,并送到朕府上的,至于装扮成太监,这就不需要再解释了吧。”
“不错,这位姑娘正是那日老夫救下来的,也是亲自交给当初只是皇子的陛下。”
老国师神色平淡,有些漫不经心地回道。
听到这话,全场一片哗然,不同于目的性极强的这位新帝,傅国师的话在他们心里显然更可信。
既然如此,那就说明女子所说的句句属实,哪怕再有出入,估计也不大。
想到这里,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公孙尚书,眼里满是愕然。
这时,明德帝接过了话题。
“自从知道这一件事的时候,朕的心里,皇位的比重就已经超过了修行。”
说到这,他停了下来,眼神环视一周,神情满是不屑。
“就你们这些烂透了的人,有什么资格居于万民之上?配吗?”
一句话差不多骂了所有人,阒无一人敢还嘴,也不知是害怕,还是不忿。
见状,撇了撇嘴,开口唤道。
“刘爱卿。”
随着声音落下,差不多要失去存在感的兵部刘尚书,迈着稳健的步子,出列躬身行礼。
若是有人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个往日脸上带着哀愁的男子,此刻的双眼之中,居然闪烁着光亮。
“臣在。”
“今日起,你暂代兵部,刑部,户部三部尚书,将该清理的清理,该杀的杀。”
“谨遵令。”
瞧见两人如此和睦,群臣却是立马明白过来,这位刘尚书,早早就投靠了新帝?
公孙氏如梦初醒,想起自今日来的一切,似乎都有这位昔日同僚的影子。
一时间本来已然趋于黯然的情绪,瞬间被怒火点燃。
“刘羡,你居然联合外人背叛我们?”
“背叛?”
刘尚书缓缓转身,眼中的不屑,一如往常那般刺痛了他。
“你们与我,本就不在一条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