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来送掺了迷药的酒水,结果却误伤了的反叛军,过了片刻也幽幽醒来,阳雨和孙渡分别向众人解释了一下现如今的情况,带着队伍贴着城墙行走,小心翼翼避开不必要的冲突,从余光镇的西城门出去,来到了城外的黄栌树旁,等待着城内反叛军出来汇合。
白日里波光粼粼的翠碧湖,此时湖水已经退却到湖底,裸露出的湖床宛如烧开的沸水一般不断沸腾,一会儿猛地涨水,一会儿又猛地退缩,发出阵阵轰鸣,仿佛其中蕴含的能量已经控制不住,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将整个余光镇吞噬。
余光镇之中,一片火光照应在夜色之中,翻滚的热气流带着阵阵血腥气息向城外蔓延,然而却听不到一丝声音,没有哭喊,没有呻吟,好像所有的一切都被埋葬在这无尽的夜色中,或者归于尘土,或者消散于天际,无影无踪。只有熊熊燃烧的火焰,诉说着镇内的混乱与悲壮。
“亭长大人,这位就是戴伯伯。”水小鲜已经换回了一身普通衣服,上面还沾染着点点血迹,在此已经等待多时,搀扶着那位疯疯癫癫的老人,主动向前来的阳雨请安问好。
“小虎回来了吗?小虎在哪里啊?”有熟悉的人在身边,戴老汉的情绪要稳定了许多,没有再恶语相向,手里紧紧抱着一张牌位,仿佛是心中最重要的寄托,当初和水小鲜一起跳舞的舞姬帮忙背着包裹,站在一旁,戴老汉此时不断摆动的脑袋打量阳雨,眼神中带着一丝期盼询问道。
“先前见过一面。”阳雨神情有些僵硬地笑了一下,此时的黄栌树林外,已经有不少居民携带着家眷和衣物,三三两两聚拢在一起,先前水小鲜有过交代,现在面对明辉花立甲亭军队的态度,已经不像先前那般敌对,然而遥望城内的火势越来越大,他们的神情中带着一丝解脱,还有一丝迷茫,不知道未来该何去何从。
“老伯老伯,您看,小虎在哪呢。”黍璃上前一步,指尖凝聚着一点光辉,轻轻点在戴老伯的额头上,戴老伯的面容顿时一愣,随即浑浊的双眼流淌下一行热泪,紧紧盯住了春沙坊部队的方向。
“我们亭长大人前段时间进攻了雁山山脉的兽人,恰好救下了你的儿子小虎,小虎他现在入伍参军了,身负军职,不能随便跑回家。”黍璃搂着戴老伯,指向春沙坊的士兵,语气温和地说道,“你看,小虎和战友在一起呢,那个偷偷向你问好的就是,你一定要保重好身体,等小虎打完仗,这边土地和平了,他就能回来和你团聚了。”
“唉,唉,好,小虎活着就好。”尽管被黍璃的幻术迷惑,但戴老伯的精神状态明显好了很多吗,双目有神,就连话语都清晰有力了很多,转而面对阳雨时,“噗通”一下跪拜行礼,感激地说道,“小老儿谢过亭长大人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老人家快快请起。”戴老伯看起来已经年过六十,在如此战乱和医疗水平落后的时代,能够活到如此年纪,是当之无愧的长者,阳雨虽然身负官身,但也不敢让对方向自己行跪拜礼节,慌忙将戴老伯搀扶起来。
然而刚刚将戴老伯扶起来,水小鲜又跪了下去,看到周围乡亲都用疑惑地眼神看向自己,这才缓缓开口解释道:“这位是明辉花立甲亭的熊猫大人,危祸百姓的县令周俊朗等人,都是由大人亲手斩杀,我们现如今造反谋乱,大人全然知晓,不仅没有出兵镇压,反而让我们放手一搏,大人是难得的好官。”
“多谢大人!”
“谢谢亭长大人!”
其他的余光镇居民,听到周俊朗是被阳雨亲手杀死,以往被欺压的场景顿时涌上心头,跪在地上不住磕头,感激涕零地向阳雨表示,黄栌树林外,顿时跪倒了一大片人群。
“我家小虎,被周俊朗诱骗入山,捕获狐妖,仅仅是为了自己的口舌之欲,小虎在进山之前,向神灵祈福,期盼身体健康,长命百岁,期盼余光镇能有一道真正的光明照耀。”戴老汉哆哆嗦嗦地捧着手中牌位,声音中带着无尽的悲愤和无奈,说着将牌位递给了阳雨。
“小老儿家徒四壁,赤贫如洗,唯有这神灵牌位,小虎因此保佑,小老儿在此送给亭长大人,希望亭长大人同样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黄栌树林外,堆积着密密麻麻的小土丘,刚开始众人从这里经过时,还在疑惑这里的地形为何如此奇怪,现在才知道,这是一片坟地,之前踩在上面眺望远方的小马快递,此刻被朱煜鑫背着,撇过头,不敢再看一眼。
【不避攻伐xxx灵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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牌位的材质似金非金,似木非木,看不出是什么制作而成,而且看起来年代久远,上面用金漆描绘的尊名已经掉色,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其中几个字而已,阳雨拿在手上,仔细端详,物品面板之中什么都显示不出来,似乎并没有任何价值,然而鉴于戴老伯的一番心意,也就无奈收了下来。
“坤坤,记一下,戴老伯为春沙坊军属,一会儿跟着我们一起走,回到寻木城之后,一切都按照应得的礼遇对待。”黍璃之前给戴老伯施展了幻术,欺骗对方的儿子如今在春沙坊入伍参军,如今又拿了人家的礼物,阳雨只好向北冥有鱼交代,提前把对方归入为寻木城的居民。说完,她得意地看了孙渡一眼,似乎对自己的“善举”感到十分满意。
“嘿嘿,我也是善意的谎言,也算做了一件好事,咱立甲亭家大业大,还养不了一个老头子?你干嘛总是对我抱有敌意?”黍璃笑嘻嘻地说道,得意地看了孙渡一眼,似乎对自己的“善举”感到十分满意,不过看到孙渡总是对自己饱含警惕的态度,有些委屈地说道,“刚才面对那个什么抹布的时候,还是我护着你呢,你连谢谢都不说一声。”
“谢谢,但也仅此而已。”孙渡转头“看向”黍璃,凄美且幽冷的面容上没有一丝笑容,“身为臣子,则必当为主公谋定,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主公的‘俘虏’,但是一言一行并没有应当遵守的规则,反而带着一丝打量和考验,虽然部分鹿角兽人也身带体香,可你身上散发的香味,和麝香完全不一样,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来路,但我劝你端正自己的态度。”
“我不知道主公为什么不杀你,一直带着你行走,但是我劝你想想清楚,主公并非一直将仁义礼智挂在嘴边的虚伪之辈,他满身杀气,如同古神转世,你若是有心投靠,就拿出点诚意出来,老老实实交代你的身份和目的,若是没有,我劝你早早离开,不要给主公妄添杀戮。”
见自己一直藏匿的小心思被人无情捅破,黍璃笑嘻嘻的面容瞬间敛去,满脸忧愁,摸了摸腰间的一璃方,眼神流转,陷入了沉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面前乌泱泱跪倒了一片人,阳雨看着面色冷静,心中却有些紧张,刚想让众人起来,余光镇的西城门顿时又涌出了一大群人影,一个个手持屠刀木棍,上面沾满了鲜血,身上的黑衣污秽斑驳,赫然已经和血迹融为了一起,分不清具体的颜色。
浩浩荡荡的人群看到城外的乡亲父老跪倒一片,以为是被阳雨拿捏威胁,原本身上的戾气又暴涨三分,气势熊熊而来,大有搏命厮杀的架势,然而当他们看到阳雨背后的孙渡,还有蹲在地面上不停使眼色的水小鲜时,为首一名体型魁梧、满脸络腮胡的男子率先反应过来。
对方立马将手中的武器抛下,快跑两步,也带着身后众人跪倒一片,声音嘶哑地大声喊道:“逆贼刑承佑,拜见亭长大人!城内富商贵族,欺压百姓,已被我全部斩杀,无关人等去留自如,未做阻拦,谋乱之罪皆是我一人策划,请大人杀我一人就好,给其余百姓一条活路!”
“没有!我也杀人了!”一名男子听到刑承佑把罪责揽到自己头上,连忙跪行着走出队伍,将对方挡在身后,对着阳雨大声喊道,“那个贵族公子掳我妻女,最后还抛尸于湖底,我捅了他十刀!我也有罪!”
“不是刑大哥的错,谋乱我也有份,火就是我放的。”
“我也是,武器都是我制作的。”
“还有我!还有我!”
造反军认罪的态度,让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在领赏,越来越多的人跪行出来,争先恐后述说自己的罪行,不想让刑承佑一人背负责任,想用自己的性命,换取其他人的平安。
“呼!”不知何时,阳雨的左臂上已经覆盖了晶宸殿的臂甲,一枚金失旋转而出,飞向刑承佑的脑袋,刑承佑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降临,然而却感觉头顶上突然传来一丝清凉,再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的头发已经被齐根削断,如黑色的羽毛般飘向空中,紧接着一团火焰凭空而起,将断发烧毁殆尽,只留下一缕缕青烟在空中缭绕。
“余光镇县令周俊朗等人,欺压百姓,祸乱民间,现如今已经被我斩杀。”阳雨背负双手,缓缓走进跪倒的人群之中,挺拔的身躯散发着威严,声音雄厚而有力地说道,“尔等造反,虽有情可原,但覆城杀人,亦是违法乱纪,不可轻饶。”
“我明辉花立甲亭,不问来者出身,但尔等手段凶残且激进,有一就能有二,若是再有心中不平事,依旧选择动手杀人,随后试图以命抵命,肆意妄为,那与野兽又有何异?”
“虽说法不责众,但是仅仅靠认错道歉就想入我麾下,远远不够。”阳雨浑身散发的气场,比天空中的双月更加耀眼,就像降落在人间的太阳,伸手远远指着东方,沉声说道。
“此处往东五百里的乾送城,就是我军驻地,你们徒步而去吧,自己寻找,自己迁移,路上认真思考,你们究竟需要什么,为了什么,到底应该怎么办?当你们看到乾送城时,心中已经想清楚了,再自己走进来。明辉花立甲亭自然会对你们开放。”
造反之罪,用削发焚尽作为处罚,覆城之罪,则用百里徒步作为惩戒,阳雨已经仁至义尽,剩下就看余光镇的遗民究竟是怎么想的了。
“草民刑承佑,谢大人不杀之恩。”刑承佑堂堂七尺男儿,此刻却抿着嘴唇,强忍着没有落泪,挺起胸膛大喊了一声,随即重重磕头拜谢,其他人见此情景,也纷纷俯首下去,表达着对阳雨的感激之情。
原本的谋逆大罪,却被阳雨重新给予了生的希望,身后余光镇的大火燃烧得愈发猛烈,火光照耀着众人前行的道路,也烧掉了他们黑暗的过往,赋予他们一个新生的机会。
双月逐渐位临中天,时间已经到了亥时,此时叶桥传来了消息,地脉传送阵已经扩建完毕,可以使用。
虽然现在队伍中已经没有战马,无需如此大费周章地使用传送阵,但余光镇的传送阵也被大火吞噬,无法使用,在阳雨的命令下,姜珊走到了距离余光镇居民稍微远一些的地方,种下了寻木种子。
只见地下突然冒出一根根粗壮的根须,迅速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传送阵,整个队伍被地下冒出的根须吞噬,消失在刑承佑和水小鲜的眼前。
黄栌树林中最后一朵黄栌花不知何时已经悄然落下,似乎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重新归于泥土之中,化作新的生机和力量。
第一次乘坐地脉传送,感觉与城市内的火种传送阵截然不同,宛如踏上了地铁,在地下高速穿行,虽不及火种传送阵那般眨眨眼睛,就能抵达目的地的迅捷,却也别有一番趣味。身体随着根须的蠕动,隐隐传来一丝推背感,却丝毫没有眩晕之感。
突然包裹队伍的根须瞬间调转方向,开始急速向上,仿佛巨兽般猛然反胃呕吐,众人眼前豁然开朗,咕噜咕噜地滚出了根须隧道。
“啊~~~我感觉地脉传送就像地下的大肠,我们在另一边被‘吃’下去,在这边又被‘拉’出来。”一名使劲花小队的富二代,被这番折腾得筋疲力尽,连意识都有些模糊,呈大字形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胡言乱语地说道。
“那是不是算消化不良?”另一名有过地脉传送经验的食恶花小队成员,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站起来调侃道,这时发现传送阵外站着一群人,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不禁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呵呵,我可没说沐沐零食吃得多。”
“熊猫哥哥!!!”话音刚落,一道稚嫩的童声突然响起,沐沐从围观的人群中奋力挤进来,欢呼着向阳雨奔去,不顾对方刚刚站起,还有些重心不稳,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两人一下子又向后方倒去,
“熊猫哥哥你回来啦,受伤了吗?外面好玩吗?给沐沐带好吃的了吗?”沐沐像小猴子一样,扒拉着阳雨身上的每一处衣物,仔细检查他没有变化,问题一个接一个地蹦出来,虽然额头上还带着点点汗水,但眼中却充满了对阳雨归来的欢喜。
“就知道吃,我这走了一个星期,你怎么感觉脸都圆了。”阳雨看着在自己身上上蹿下跳的沐沐,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抓住对方捏了捏日渐圆润的小脸蛋,宠溺地说道。
“亭长大人。”
“亭长大人!”
“亭长大人回来啦!”
欢呼声此起彼伏,此时可以看见,阳雨等人脚下的地脉传送阵,中央位置明显更为精细,刻画着许多深奥的符文,还有众多用琥珀包裹的鲜花,熠熠生辉,外围区域则一眼就能看出是临时搭建的,此时已经龟裂崩坏,黯淡无光,显然不能再使用。
地脉传送阵被安置在一处根须洞穴内,中间挖空,外围垫高,显得颇为巧妙,明辉花立甲亭的许多成员聚集在此,有老面孔,也有新面孔,看到阳雨带领队伍归来,高声呐喊着,纷纷跑下来查看,甚至有人直接从边缘位置滑下,连台阶都懒得走,彰显着热情。
“诶,回来了回来了,路上出了点意外,将士们都受伤了,赶紧安排治疗。”阳雨牵着沐沐,和众人一一问好,在热情的欢迎中走出了传送洞穴,传送洞穴赫然安排在寻木城的中轴线顶点,紧挨着太易族栖息的根须洞天,左右两侧是Npc聚集地和玩家活动区,一出来就能看到已经日渐繁华的商业街。
“熊猫亭长,太初族族长初一,已经带领太初族归家。”这时一名雍容华贵,谦虚有礼的中年女子走了过来,身穿一件金色与紫色交杂的华丽长衫,头上戴着一根修长的发簪,体态丰盈,说话温柔委婉,主动向阳雨行了一礼,自我介绍道,“太初族归家之时,亭长大人不在,没有经过您的允许就在此定居,还望恕罪。”
“初一族长哪里的话,太初族本来就是伴生寻木的种族,我们才算是后来者。我听求盗说,您还帮助建设了地脉传送阵,我应该多加感谢才是。”阳雨端庄地向初一行了一个龙族礼节,诚恳地感谢道,”太初族的到来,让寻木城更加繁荣昌盛。”
“寻木最初的意志,就是广庇天下寒士,如今明辉花立甲亭收留难民,恩施百姓,这与当年寻木的意志无出其右,太初族定当鼎力相助,没有怨言。”初一她最初来到寻木城的时候,和易太一样,都以为沐沐是被人碰巧唤醒,威逼利诱控制了寻木城。然而现在看到沐沐由衷地喜欢阳雨,恨不得黏在他身上,终于将心中的担忧放下,长舒了一口气,微笑着说道。
“飞飞,过来。”刚刚回到驻地,阳雨还有着许多待办事项需要交代,而沐沐则像个小尾巴,一会儿拽拽他的衣服,一会儿拉拉他的手臂,把阳雨当成了一个超大号玩具,玩得不亦乐乎,阳雨只好无奈地笑了笑,把孙飞飞喊过来,对沐沐介绍道,“沐沐啊,这个小弟弟叫孙飞飞,就比你年纪小一点而已,以后要好好照顾他,带着他一起玩,知道吗?”
“哦~~~”沐沐眨了眨眼睛,把阳雨的手放在自己脑袋顶上,原地转圈玩,看到孙飞飞面对不认识的生人,一脸的局促和害怕,拽着阳雨的手拉住自己,倾身靠近孙飞飞询问道,“飞飞是吧?你喜欢吃糖吗?”
“糖?是什么?”四周吵吵闹闹的,有的人一边哀嚎着一边被人抬走治疗,有的人好奇地打量着寻木城的地下风景,还有的人久别重逢,聚在一起互相拍打,叙旧,嘈杂的声音和景象让孙飞飞感到既好奇又有些害怕,双手不知道放在哪里,几根手指互相纠缠打结,眼神中透露出对未知世界的畏惧,小心翼翼询问道。
沐沐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神情,偷偷看了一眼远处站在一起的宫鸣龙和草菅人命,心中有了主意,一把抓住孙飞飞的手,向中央的藤蔓电梯飞奔而去,“快走,羚牛大笨蛋要挨骂了,这会儿零食没有人管,我带你去吃好吃的!”说着,两人就像两只欢快的小鸟,向着远处跑去。
看着两个小身影就像两只欢快的小鸟,渐渐向着远处跑去,阳雨欣慰地笑了笑,后面的叶桥想要向阳雨汇报一下亭内最近的变化,却被机动特遣小队团团围住,叽叽喳喳询问着关于枪械的问题,有的甚至还拿出自己的装备比比划划,就连平日里冷漠的落锤也一改常态,抓住叶桥的风衣不肯松手,追问着枪械的使用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