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漫天的风雨逐渐消散,不想在最后的黑暗中,天边居然还挂着一弯凄清的冷月。
那清幽的银辉,仿佛在告诉人们,风雨再沉,夜色更深,它也不曾有一刻远离,只不过暂时被遮住了光辉。
韩秋如一只大鸟般,在山林中飞掠,想起殷小环惊惶的声音:“……你做什么……姓韩的,你好好的人不做,却要当狗……”
人兴在头上时,不做点肮脏龌龊的事,是不足以平复心中激荡的,但激情过后,却又会觉得傻里傻气、不外如是。
韩秋嘴里泛起了一丝苦味,原来那里竟是这样的味道。只怕她永远也不会忘记今日自己的所作所为了吧。
倘若有下次见面,她还能对自己骂得出口吗?
想想就好笑。
山间清冽的雨水,用来漱口,却是再好不过,他轻轻一挥手,草上树上的雨珠便凝聚在胸口,像一个拳头大的水晶。
雨水流过齿间,炽热消散了,苦涩也消散了。
他站在一块凸出的山岩上,抬头望向村长林振南所在的庭院。心里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去找她。
毕竟人心是隔着肚皮的,一个是才认识几天的所谓的“主人”,一个是朝夕相对了大半辈子的丈夫、儿子……
一边是低贱的奴隶,一边是养尊处优的村长夫人。
任谁都会做出选择……
韩秋长叹了口气,虽然有几分不舍,不过——也无所谓了,对不对?他自嘲一笑,转身向幽海的方向掠去。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人无条件对他好,现在他就要找其中一个。
……
幽暗的地下室里,成彩玉忽然惊醒,身上传来一阵剧烈无比的疼痛。好久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人刺穿了琵琶骨,用铁钩吊着,在一个木架上绑成了大字。
她痛苦地发出一丝呻吟,自己明明是在书房里昏迷了过去,怎么就到了这里?!
火光摇曳的昏暗中,一张熟悉的面容,出现在眼前。
“振南,是你,快救救我!”
这人正是落霞山林家庄的村长林振南。
只见他阴沉着脸,那阴鸷的眼神,如同毒蛇一般,恨不得把她全身的皮剥下来。
往昔那拘谨而愧疚的温柔,连一抹残烬也不剩了。
“贱人,你没资格叫我的名字,光听那两个字从你嘴里喊出来,就让我作呕!”
成彩玉一愣,道:“振南,我……”她话音未落,忽然发出一声尖叫,竟是林振南一拳打在腹部。
成彩玉只觉肚腹里的东西,被他那一拳打得往食道上涌,挤在喉咙处,最后却是一口发咸的黄胆水流到嘴角。
这一拳更牵动着琵琶骨上的伤口,痛得她眼泪一下涌了出来,如汪洋覆盖,淹没了眼珠。
“我都说了,别喊我的名字,贱人,听不懂人话吗?!也对,你只是条淫贱的母狗,当然听不懂人话了!”
“振……别这样,我们毕竟……一夜夫妻百日恩……我也是被逼无奈……你快放我下来,不然,主人找到这里来,看到我这样,他会杀了你的!”
林振南闻言,脸上更加阴冷,咬牙切齿道:“主人、主人?!我没听错吧,成彩玉,你果然是一条狗,这么快就为自己找到一个主人……主人、主人?!哈哈哈……让我猜猜,该不会是那废物韩秋吧,你们该不会已经搞在一起了吧?!那小子看你的眼神,就像偏僻寺庙里的和尚看到香火钱一样……”
成彩玉愕然道:“你……怎么知道的……”
“哈哈哈……”林振南悲愤而笑,眼里留下两行血泪,“我果然猜得没错,你这个贱人,看到年轻的男人,就像狗看到屎一样,死性不改!”
“振南,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贱人,你还敢狡辩!”
又是二三十年功力的一拳,打得成彩玉五脏六腑颠倒错乱,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昏死了过去。
若不是最后关头,林振南强压悲愤,收了七八成力度,成彩玉已然一命呜呼了!
成彩玉痛得迷迷糊糊地,蓦地身上一阵冷水浇泼,又清醒过来。
“振南……你为什么……要这样狠心对我……”
林振南出了一口恶气,已然冷静了几分,坐在墙边的木椅上,冷冷道:“成彩玉,别说我不给你机会……我问你,你重回青春,变得这般年轻,是不是那姓谢的做的好事?”
成彩玉痛得精神恍惚,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姓……谢的 ?”
林振南道:“哼,就是唤醒林大林二的那位谢姑娘!我猜得不错的话,一定是韩秋那废物,看中了你的身子,就求他的师姐赏赐一枚返老返童丹,并以此交换,让你出卖身体,成为他的奴婢对不对?!”
他猜得似乎也不差对不对?!
不过,成彩玉哪敢说出,自己之所以能重回青春,完全是受了韩秋的影响,根本没有什么返老还童丹。
她隐隐猜到,林振南为何会如此对待自己了。
“你……你想要返老还童丹?”
“不错,有了那仙丹,我也可以像你一样,重返青春,重振雄风,到时候,我也可以像他们一样……”
“振南,我……”
“难道你不愿意?难道那小子能比我年轻时厉害?”
说到此处,他心里又是愤恨,还没等成彩玉答话,霍地站了起来,捉着成彩玉的头发,往后猛拽,怒喝道:“贱人,你到底和他睡了没有?!”
“我、我……”
林振南“呸”地一声,吐了一口浓痰,平复了心中激愤,又退回到木椅上坐下,冷声道:
“成彩玉,如果你肯为我求来返老还童丹,或者告诉我变年轻的方法,我们之间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你想去做你的贱婢,我也绝不会阻拦……”
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本经书和一叠抄纸放在桌上敲了敲,沉声道:“我知道你是个念旧情的人,这本阴华经应该是你从他们那里盗来,想要抄录一份,留给林大林二修炼的,对不对?!”
成彩玉点了点头,道:“不……错……”
林振南继续道:“自从两年多前,林大林二目睹那叶浅雪与三眼妖狼斗法,展露一身仙术后,便自惭形愧,意气十分消沉,一直外出寻仙问道,我知道你怜惜他们两个,才会冒险偷来这部阴华经……
“说不定你最初正是为了这个目的,才不得不委屈自己……”
成彩玉心中忍不住争辩道:“不,和主人一起,我一点也不委屈。”但这句话,她怎敢说出口。
只听林振南继续道:“如果你肯帮我,我就让你们母子相认,不不不,你做出这等事情,肯定是不能再做他们的娘亲了——你也不想他们有一个人尽可夫的贱人当娘亲吧……我答应你,可以让你以另一种身份接近他们、关心他们……”
成彩玉道:“你……什么意思?”
林振南道:“真正的成彩玉已经死了,而你只不过是和她长得相似的一个远房亲戚……”
成彩玉道:“可是……我……并没有死……”
林振南露出一个瘆人的微笑,仿佛做了一件极为得意的事,道:“我说你死了就死了……”
说着,又喃喃自语道:“说起来,多得那个狗杂种没有将和你通奸的事泄露,不然,我再怎么做也瞒不住他们,他们这一辈子也就算被你毁了……”
原来自从林大林二醒来之后,便已数次问起,为何不见娘亲露面。
林振南托辞成彩玉在佛祖面前,许下信诺,要禁足斋戒,诵念佛经一万遍,保佑他们平安归来。
如今两人虽然归来,佛经却还没念完,也不便打扰,待她祈福完毕,再与相见,亦不为晚。
林振南在林大林二两人心中一向刚正严厉,说一无二,两兄弟听闻此言,自无怀疑。
加上他们原本就因叶浅雪一事,颇受打击,醒来之后,见到谢秋艳、白悠悠这般天仙似的人物,有心攀谈,却热脸贴冷屁股,被漠然无视。
这两兄弟一生心高气傲,自诩天才,不料在真正的天骄面前,连粪土都不如,心里之落差、郁闷可想而知。
回来这几日也就一直借酒消愁,无心他顾。
而林振南情知纸包不住火,便乔装打扮,下山到镇里的花柳巷子,找了一个与成彩玉面容身段有几分相似的女子,将之狠心杀死,趁着夜雨,将尸体背回山上,打算来一出桃代李僵、瞒天过海。
只待对外宣称成彩玉急病猝死,以彼相代,埋葬入土即可,这也是他为什么说“真正的成彩玉已死”的原因。
而成彩玉之所以出现这里,原因也简单。
她得到韩秋的应允,回来多看几人一眼,以作最后的诀别,却看到了林大林二两人,意气颓丧,喝得酩酊大醉,大吐寻仙无门,不得修仙之道,被叶浅雪、谢秋艳等人看不起的苦水……
毕竟是自家儿子,看到两人如此模样,怎能不心痛,蓦地想到怀里不正有主人给她的阴华经吗,当即计上心头,便想抄录一份,留给两人,算是对两人的些许补偿。
于是便取了笔墨,回到房中抄录起来,抄着抄着,忽然却变得十分不对劲。
她不知阴华经前面那开章释义的总纲部分,大可随意抄录,但那记述修炼之法的精华部分,却被下了禁制,禁绝抄录、拓印之类的。
她明明看得清清楚楚,想要抄录下来时,脑子却一片空白,无从下笔,再看原本,又觉得并无异样,如是者三,忽然一阵头痛欲裂、天旋地转,惨叫一声昏了过去。
而这一切恰巧被偷偷背着尸体回来,准备将之放在她房中的林振南遇上。
他看着眼前这和妻子年轻时一模一样的女子,心中之震撼、惶恐,自难以诉诸笔端,慌乱之下,扒开她的衣裳一看,见到大腿根部那熟悉的胎记,这才肯定,这就是那给了自己无限屈辱的妻子无疑。
他看着书桌上的阴华经和那抄录的纸墨,一番连猜带蒙,才隐约想到前因后果,暗忖道:“看来你还算有几分良心,不过,就算这样也如何,你给我林家带来的屈辱,永远也无法洗清!林大林二绝对不会还认你为娘亲!”
他由爱生恨,心中对成彩玉的恨意,比之于对林丰萍更甚,越看越怒,恶从心生,便找来铁钩将成彩玉琵琶骨刺穿,吊之于密室之中的木架之上。
也就说是,从他对所谓的返老还童丹,其实并不迫切,从他对昏迷中的成彩玉犯下恶行的那一刻起,他就只想是将之折磨至死,以出心中的一口恶气!
这所谓返老还童丹仅仅是一个借口而已!
成彩玉哪知他心中所想,只道自己从哪里给他找来返老还童丹,总不能让主人也、也对他……那样……可主人明显没有那方面的癖好呀……
想到这里,她甚至有点好笑,正是这嘴角凄苦的一丝笑意,更加激起林振南的怒火,怒喝道:“成彩玉,我最后一次问你,你到底帮不帮我!”
成彩玉道:“振南,我……也想帮、帮你……可是真的,没有什么返老还童丹……”
林振南哈哈一笑,道:“我早知道你会这样说,成彩玉,你不义,就休怪我不仁……其实,我一早就应该这样对你了……这样你就不会给我、给我……”
他自诩英雄气概,不料临老遭此大辱,“戴绿帽”这三个字始终无法说出口——可知他当初奸淫亲嫂时,曾想过会有报应!
成彩玉看着他的神色变得古怪,隐隐有一种兴奋难耐、跃跃欲试的迫不及待。
“振……南,你想做、做……什么!”
“你不是主人、主人喊得起劲吗?!你不就仗着长了个……我现在就把它毁了,看你还拿什么取悦你那所谓的主人!”
说着,一阵疯狂的撕扯,把成彩玉身上的衣裳撕得稀巴烂,随后从一旁的火盆中,抽出一根烧得通红的铁棍,步步逼近。
“你不是喜欢棍子吗,用它来送你上路再也适合不过了!”
他举着铁棍,恐吓地在成彩玉身前摆弄着,如同猫戏老鼠一般,数次离她肌肤,仅有寸许之离。
“你……你疯了……”
成彩玉感受到那铁棍腾腾的热气,身上毛发还没被靠近,就滋一声,烫得卷曲起来,散发出一阵焦糊的气味。
任是再坚毅的女人,面对如此威吓,也不可能再保持镇定。成彩玉已然被吓得像一团烂泥,完全崩溃,嚎啕大哭起来:
“不要呀,振南、振南……我答应你,我求主人帮你,好不好,你不要这样对我……还记得你、当初对我说过的话……不要呀,振南……我求求你了……”
眼泪与口水齐下,两股战战,更吓得当场失禁!
林振南像看着一个艰难卓绝、好不容易得来的战利品,心里就像当初刚当上村长时,第一次尝到的那种掌握一切、操控一切的巨大愉悦和兴奋,骂道:“现在才知道求饶,晚了!”猛地就要一戳。
成彩玉自知再无侥幸之理,心如死灰之余,却不禁下意识地高喊道:“主人,你在哪里,快来救救玉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