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抵是并非出自恶意的。
凛光能判断出来,故意想要激怒某人的言语听起来会很刺耳,不论语气或是言辞,若是无心,听起来则更温和一些,攻击力也更不明显。
炭治郎也并不像是会落井下石,或是故意惹怒谁的那一类人。
但有时候这种无心的言语,反而更会让人生气一些,也更让鬼生气一些。
但凛光又清晰的知道,他在为什么而生气,并非是炭治郎冒犯了他,而是因为他清楚知道,炭治郎说的很对。
就像是他所说的,凛光这漫长的一生,似乎并未真的拥有过什么,他有过很多朋友,然后和他们一个个离别,有的来得及有的没来得及,有的因为岁月,有的因为刀刃。
一些人走进他的世界,短暂的和他产生交集,然后永远的离开,有些人带来了一些东西,留下记忆或是礼物,但最终,这些记忆被他遗忘在岁月的长河里,那些礼物被失去记忆的他当做垃圾丢弃。
于是当他费尽心思,从淤泥中打捞起那些被淹没的藏宝匣,也只能看着打开盖子后空荡荡的盒子,呆呆的发愣。
他无法责怪任何人,也无法放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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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想要的问的只是这样吗……”
切换话题的技巧几乎没有,方式太过生硬,即使是杏寿郎都意识到了男孩是在回避问题。
但继续追问对现在的一切也不会有丝毫帮助,他们放任凛光低着头,以垂下的视线,以耷拉下的肩膀作为回答。
“当然不是!我们真正想问的是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或者说为什么会满身都是伤!”
太直白了炼狱先生!
在炭治郎准备开口之前,杏寿郎就已经先发出声音,于是他所能做的也只是在内心爆发出哀鸣。
“因为弥豆子,我说过的,因为弥豆子。”
凛光面对这样的问题看起来似乎更自在一些,他依然垂着眼,但炭治郎注意到紧绷的后背稍微放松,那颗脑袋也稍微抬起一些了。
“你给出的答案实在太模糊了!方便多讲一些吗!不然我们实在很难判断你是否值得信任啊!”
杏寿郎爽朗的语调配合着那张脸上阳光的笑容,实在很难让人觉得这是在进行一场无限接近于审问的流程,但出口的言辞却又半分都不客气。
炭治郎还在因为他和凛光的关系而犹豫不决举棋不定时,杏寿郎已经痛快的落下棋子。
“嗯......因为已经有弥豆子这样可以克服太阳的鬼存在了。我就没有那么重要,如果和弥豆子相比,我的价值并不足够昂贵,所以,被怎么样对待都没关系,就这样。”
凛光重新抬起头,炭治郎能看出男孩已经从刚才的沉闷中缓过神,在他思考中也许更沉重的话题对于凛光而言却似乎并不值得在意。
不论是被无惨伤害,被丢弃,还是被其他的鬼追逐,又或者被鬼杀队带来这里,又被他们拒绝,这一切对于凛光来说好像都不值得在意。
凛光是个很奇怪的孩子。但他是个鬼而不是人,所以奇怪反而成了正常,但这样简单的解释足够将这一切都这样轻易掩盖过去吗?
炭治郎并不如此认为。
“所以,你身上的伤是无惨造成的,只因为弥豆子成为了能够克服阳光的鬼,所以,你就被……”
炭治郎的话只说了一半,剩下的那个词他斟酌几次,替换几次,却最终都没能成功出口。
理智告诉他凛光并不是个小孩子,他是活了数百年的鬼,是上弦零,是危险的敌人,但站在眼前的是个男孩,声音,外貌,用词的习惯甚至性格,都是个男孩,他不该对一个孩子那么残酷,即使那个孩子是个鬼。
“所以你就被遗弃了吗!”
将那个未出口的词讲出来的依然是杏寿郎。
“嗯。可以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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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从头顶慢慢向西边倾斜,屋内的讨论持续了很久,实弥没有要偷听的想法,他也不屑于做那种事,于他而言,想知道直接去问就行了,管对方愿不愿意说,拳头之下对方总会愿意开口的。
奈何杏寿郎的声音实在难以忽视,男人的嗓音总是如此洪亮,即使隔着一道道门,坐在窗框上的他也能清晰捕捉。
虽然不知道他们聊天的全部内容,但根据杏寿郎的言辞,他也大概能推测出他们聊天的话题。
期初的大部分都是些没营养的无聊话题,大概还说了些什么胡话,他听到间歇出现的沉默。
但之后的内容就稍微有些值得一听,比如那小子被鬼舞辻无惨那家伙遗弃了,因为弥豆子的出现,原本在鬼中有着重要作用的家伙成为了弃子。
听起来像是那混蛋的作风,不同于杏寿郎或是炭治郎,实弥对于凛光的情感更纯粹一些。
凛光并非不认识他,他也并非不记得这个最初被错认为人类,后来又交过手的小子。
捡到他时男孩认出了他,颤抖的稚嫩嗓音磕磕绊绊喊出他的名字时,几乎让实弥有一瞬的错愕。
但不知道为什么,凛光也不愿对他开口,也许是因为他们的会面并不多到让那小子认为他是什么“朋友”,又或者对方只是更直白的“欺软怕硬”罢了,仗着炼狱和灶门家的小子对他总是更有耐心一些,就故意对他露出一副不惧生死的样子。
搞得好像他在欺负小孩一样。
杏寿郎走出来时脸上带着笑容,比进去时看起来很愉快,看得出是有所收获,至于他身后那小子,实弥不在意,也懒得管,说实话他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天音小姐会允许这小子跟着炼狱一起进去。
一个刀都拿不起的伤病员,就算跟在炼狱身边也不会改变他是个累赘的事实,要是那小子突然暴起杀人,炼狱免不了会被他拖累。
好在一切顺利。
“怎么样,那小子怎么说。”
虽然对话被实弥听了个七七八八,但流程还是要走,他还是朝着炼狱问了一声。
“很顺利!我这就启程回去汇报!在那之前就麻烦不死川你再辛苦几天了!”
杏寿郎朝着实弥挥手,后者从窗框上跳下来,轻巧的落地,胳膊搭在刀柄上,悠哉悠哉的晃过去。
看守其实并不是很辛苦的工作,因为凛光,其实从未有过想要离开的想法,也从未真的做过什么事,他比被接去休养的那些伤员还听话,让他待在那个屋子里,就真的每天都只是躺在那间屋子里,每天就是在睡觉,睡醒了就睁着眼看着天花板,就这样枯燥的度过一天又一天。
“没事,记得把那个灶门家的小子带走,别在这儿碍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