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几位管事顿时面面相觑。
方才那位老管事犹豫一阵后沉声道:“小姐,这是万万不可能的!”
“几十年前,华家变卖祖产,耗尽家财,才从元廷手中购得盐引,华家世代经营盐业,从未有过半分差池。莫说是贩毒盐,便是短斤少两,华老爷他也从不答应。”
“更何况如今有真君在上,华家岂敢做这大逆不道之事!”
在玉龙的注视下,老管事身体微颤,眼中满是急切与惶恐,而另外两位管事也同样如此。
老管事的话稍有夸大,这是因为祂清楚,华家若是敢贩毒盐,那可不仅仅是丢了名声家财,恐怕真君都要将华家铲平。
而他的心思都被李霄收入眼底,令祂心底不禁生出几分笑意,觉得这些凡人也颇为有趣。
日光洒落,将玉龙衬托的愈发神圣,祂淡然问道:“诸位可知这沧州境内,是谁卖盐给华家的。”
龙吟声在甲板上回荡,三人见龙霄真君发问,顿时神色一凛,连忙端庄自己的姿态。
一番思索后,其中一位黑衣管事躬身答道:“这盐引虽说是几十年前元廷赐予的,可最近几年我们来这沧州……都是从一座寺院里拿盐。”
“寺院?”小妙俏脸上浮现一抹疑惑,娥眉微蹙,“这盐乃元廷命脉,何时轮到和尚道士来掌管了?”
“小姐有所不知,这寺院……是密宗的。”
黑衣管事神色凝重,低声道:“盐税虽重,但密宗若要取盐,便如取自家经文一般轻松。”
他话音未落,身旁两位管事也不由得神色一紧,仿佛“密宗”二字带着某种无形的威压。
小妙闻言,虽有些不以为然,但站在她身旁的朱重八与兰静璇却脸色骤变,齐齐抬头望向盘踞在空中的玉龙,眼中满是思虑。
小妙娥眉高挑,“密宗?我之前听娘亲与王启明说过,但这帮和尚当真有这么厉害?”
“小姐,在这中书省内,各地皆有密宗寺院。”
黑衣管事深吸一口气,低声解释道:“元廷的蒙古贵族成年后多会拜入密宗,修习密宗佛法,而元廷皇族子弟,更是人人皆为密宗子弟。”
“百年下来,密宗与这些蒙古贵族算是沾亲带故,使得那密宗子弟虽披僧袍,但在这元廷可谓是一言通天,无人能管。”
黑衣管事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如实说出,令甲板上的氛围顿时有几分凝重。
直到黑衣管事说起,朱重八与兰静璇才想起中书省不仅是帝京枢要,更是密宗腹地。
若是密宗邪僧与自己等人碰上,以自家师父的脾气,只怕师父会将中书省内的番僧都杀个干净,那此行入京还有这焰口法会......
李霄看着二人忧愁的模样,却并未多说,淡然笑道:“这密宗既然有如此能耐,他们在这沧州也有不少信徒吧?”
见玉龙开口,黑衣管事连忙低头拱手:“回真君,如今这中书省内的百姓中,信奉密宗之人已过半数,真实状况也只多不少。”
此话一出,众人皆陷入沉默,各自都思索着完全不同的疑问。
兰静璇低首看向渡口中嘈杂混乱的人群,眼睫微颤,率先开口:“玄祖,此事恐怕比我们想象的更为复杂,定然是密宗想借华家发难于你,引玄祖你入局。”
玉龙闻声后盘旋而下,轻落在兰静璇的香肩上,龙鳞温热坚硬,异样的触感令她脸颊泛起一抹胭红。
“那你觉得该如何?”李霄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带着几分玩味。
兰静璇娇躯微颤,旋即压下心头那一丝异样情绪,低声道:“静璇觉得,我们不必在此耽搁,大可驾船直入京师,将此地情形禀明圣上。到时,圣上定会下旨严惩这帮恶僧。”
话音入耳,小妙抱胸而立,没有出声,只是冷淡地望着发出声声怒骂的百姓。
而三位管事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似乎对兰静璇的提议颇为赞同。
老管事上前一步,躬身附和:“真君,兰姑娘所言极是。这点小事,实在不劳您亲自出手……”
“小事?这帮狗官敢直接封锁运河,你觉得沧州出的会是小事吗?”朱重八眉头紧皱,突然发话将老管事的话打断。
洪亮的质问声中夹着几分怒气,震得众人皆是一怔。
“这、这……”老管事被噎得一时语塞。
“我们大可一走了之,但这沧州百姓又该如何?等到元廷的御史督军下来,又会等到何年何月?”
经过扬州城一事后,朱重八虽然沉稳了几分,但却依旧痛恨元廷权贵。
他指着渡口说道:“密宗把这些丧尽天良的勾当栽赃给华家,这沧州百姓到死都被蒙在鼓里,哪怕密宗被元帝赐罪,也不过是罚酒三杯,下不为例罢了。”
“既然这元廷不公,那不如让我们自己来行个痛快!”
此话一出,甲板上顿时鸦雀无声,众人神色复杂,有人忧愁也有人惊骇,却无人开口反驳。
李霄看着如今模样大变的朱重八,金眸深处溢出一缕快慰与赞许,“那就依重八所言,我们去这沧州内瞧瞧,看这帮秃驴在耍什么装神弄鬼的把戏。”
李霄话音一落,众人纷纷俯身应诺:“是!”
而兰静璇看着肩上的玉龙,灵眸低垂,眉宇间掠过一抹杂虑,耳边依稀能听到随风传来的怒骂声。
......
太阳逐渐西沉,黄昏渐显,天色如今也接近傍晚时分。
华家楼船静静停靠在沧州渡口中,船帆半卷,却没有人下船。
渡口上的百姓群众见状,也只能唾骂几句,朝华家楼船砸出一些秽物,而后愤然离去,各回各家。
而在谁也没注意到的角落,两道纤细身影悄然从船尾落下,见四周无人,便快步离开混入人群中。
二者正是小妙与兰静璇,而朱重八则留在了楼船上镇守,以防出现意外。
此时小妙一袭夜行衣紧贴身形,头戴斗笠,腰间的银月寒霄剑用黑布裹住,虽是寻常旅人打扮,却掩不住她眉宇间的英气。
兰静璇则披着一件灰扑扑的斗篷,莲花冠换成了普通布巾,只留一双明眸在面纱后若隐若现。
二女步入渡口中,只见四方人群熙熙攘攘,船工或扛着麻袋,或推着板车,吆喝声、车轮声混杂在一起,显得格外忙碌。
各方旅客来来往往,有商贾、有农夫,甚至还有几个兵卒在人群中穿梭,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怪了......”
小妙环顾四周,面露几分疑惑,“听闻中书省遭灾多年,流民无数,那些大船内也尽是尸体,但为何这渡口中却是一片祥和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