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看清楚,这是人间
“阿洛你……是一点儿都不难受了吗?”宋云初仍有些不确信。
君离洛应道:“是,不难受了。”
他说完,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还在网里挣扎的银狐。
“快,咱们先回去给如敏解毒!”宋云初心下难掩激动,拉过君离洛的手便走。
“用轻功追了这么久,腿都酸了,我方才一路追过来,路过了好几家农户,咱们买匹马骑回去。”
“好。”
众人在山路间边走边寻,很快便寻到了一处猎户,宋云初买了马,拎着被网兜住的银狐坐在前头,君离洛则是坐在后方,拉过了缰绳。
马儿驮着两人一狐从林间疾驰而过,扬起阵阵飞扬的尘土。
银狐依旧在网中挣扎,宋云初不得不感慨它的顽强。
两条腿都伤了,还这么能折腾。
可渐渐的,她发觉银狐挣扎的力度变小,眼瞅着离酒庄还有一段路程,银狐的身子却已经在网中软了下来。
宋云初见此,不禁有些担忧,她原本是将网提在手中的,这一刻不得不将银狐拎到怀里,戳了戳它的身子。
它的肚皮还在动,眼睛也只是半合着,并未完全闭上。
该不会是在装死吧?毕竟这小狐狸狡猾的很,之前就耍过她。
不对……它若真想装死,就该把眼睛全闭上了,此番模样,倒像是很无力、处于要晕不晕的状态。
就在宋云初思索间,银狐的眼皮子动了动,茶金色的瞳孔斜斜地望着她。
宋云初:“……”
它这是翻了她一个白眼吗?
该怎么形容这个眼神所包含的情绪呢……像是无力抗争的恼怒,又像是带着傲慢的鄙视。
宋云初脑海中蓦地闪过一个猜测——
这小东西该不会是‘晕车’了吧?
她忽然觉得有点儿好笑。
伤了那么多人,又把她折腾了这么久,该它的!
回到酒庄后,君离洛去寻医药箱,宋云初则是迅速拎着银狐来到了江如敏所在的屋子。
这一刻她才看清了君天逸的死状。
插在他喉管处的那根青玉簪,正是江如敏曾送给他的。
这个她曾唾弃了无数遍的虐文男主,终于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火葬场’。
被自己最在意的人送走,也算他的因果报应。
白竹一直在屋内守着,见宋云初带着银狐回来,面上泛起喜色,“殿下,这银狐……”
“银狐血能解毒,我已试过了。”
宋云初放下了银狐,用剪子将网剪开一个小口子,拉出了银狐受伤的那条腿,又叫白竹拿了把汤匙来接血液。
许是因为被马颠得晕乎,在挤血液的过程中,银狐不怎么挣扎,只长长地嚎叫了一声,依旧用茶金色的瞳孔斜看宋云初。
“你瞪个毛!”宋云初也不管它能不能听得懂,朝它骂道,“认了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当主子,到处乱抓人,你还委屈上了!放你点儿血是让你吃教训!最好识相点别给我乱折腾,还能留你一条狐命!”
“再敢乱抓人,把你炖了喝汤信不信!”
不知是不是她的神色太过凶恶,在她恐吓了两声之后,银狐瞳孔一转,不再斜看她。
宋云初冷哼了一声。
欺软怕硬的狐狸。
反正都已经和它结仇了,何必给它好脸色?恐吓它就完事了,若它以后再敢胡乱伤人,便把它抓进网里,带它去马背上兜风。
又或者,可以拎着它去荡秋千?一边荡一边抡它,让它体会什么叫做天旋地转。
当然了,惩罚归惩罚,她并未打算伤它性命。
挤出了几滴血后,宋云初掰开江如敏发紫的嘴唇,将血喂给了她。
江如敏很快便醒了过来,待看清眼前的人是宋云初后,她动了动唇,“云初……我不……不想和他一起死,他休想再纠缠我……”
宋云初见她眼中还有初醒的迷茫,连忙安慰道:“放心,你没事了,毒已经解了,你会活得很好。”
看江如敏的神色,她都能猜到君天逸死前必然没有半分悔改之心。
那个狂妄自大的狗东西,至死都不会认识自己的错误。
他兴许还会觉得,江如敏中了毒,能陪他一起死也不错,生不能在一起,便做一对鬼夫妻。
痴心妄想。
让他一个人做孤魂野鬼去吧。
“我没事……没事了吗?”
听着江如敏的低喃声,宋云初扶着她坐起了身。
“如敏你看清楚,这是人间,不是地府。放心,今后再也不会有人纠缠你了。”
江如敏微微侧过头,望着门外洒下的明媚阳光,意识逐渐清晰。
这么好的日光……
刚才半梦半醒间,意识被一片混沌的黑暗笼罩,她都以为自己要踏上黄泉路了。
但好在,那只是一场噩梦。
如今梦醒,就都好了。
口中有腥甜酸涩的味道,江如敏的余光瞥到地上有一小团在动,她低下头,见银狐在网中虚弱地喘息,腿上还有血迹,连忙过去查看它的伤势。
她得确保其他人喝上新鲜的银狐血,在回到医馆之前,银狐可不能死。
宋云初仿佛知道她在担忧什么,朝她解释道:“这小狐狸太难抓,不得不对它狠点儿,它被我断了后腿,又咬伤了前腿,还在马背上颠了一路,所以它晕乎了,但它生命力顽强得很,不至于死的。”
“它这腿……是你咬的?”江如敏讶然地望向宋云初,有些难以想象她直接抓着狐狸腿啃的模样。
“它咬我更狠!我不过是以牙还牙。”宋云初撩开了自己的衣袖。
江如敏望着她手臂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当即睁大了眼,“怎么伤成这样?这伤痕得快些包扎处理啊!这酒庄肯定有药箱,我去找……”
她才起身,转头便见君离洛走进了屋内,他手中提着的正是刚找到的药箱。
江如敏赶紧给宋云初处理伤势。
期间宋云初看向银狐,见银狐又在悄悄斜眼看自己,便拿冷厉的目光瞪了回去。
谁还不会摆凶狠的模样了?
君离洛注意到了宋云初的神情,又转头看了看银狐,见一人一狐隔着空气瞪眼,不禁轻抽了一下唇角。
云初算是碰上对手了。
当然了,对机敏的银狐而言,能碰上这样一个人类对手想必也挺难得。
这一人一狐都把对方伤得不轻,算是结下梁子了。
最终还是银狐先收回了视线,结束了这场眼神交流。
宋云初获胜,心情便又舒坦了些,朝江如敏道:“这银狐的血,几滴就够解一人的毒,也算它幸运了,若是需要的血量大,它定是活不了,一会儿赶紧再割它点儿血给大家解毒,然后你替它把断腿接上吧。”
江如敏原本也不想伤银狐性命,便点了点头,“它虽伤人,但过错并非全在它,若不是被恶人教坏,应该也不至于如此……”
“就算没被君天逸教坏,我瞅着它也不是个好脾气的。”
宋云初冷哼道,“敢欺负我手下的人,还把我挠成这样,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回头我定要找个机会收拾它。”
“对了如敏,还有一事需要拜托你和药王前辈。今日陛下助我抓银狐时心疾发作,且也被银狐抓伤了手,我给陛下喂了狐血后,他不仅解了毒,心疾也得到了缓解,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便可以正常行走了,还能与我策马,若换做以往,他至少得一个时辰才能缓过来。”
江如敏闻言,大为惊奇。
“银狐的血竟还有如此作用?陛下请容我再为您探一探脉,看看是否有异常。”
君离洛伸出了手腕,江如敏替他把了脉,而后神色轻松道:“陛下的脉象平稳,可见狐血是真有效,只是不知它的有效时间是多久,我回去定要将这事告诉药王前辈,与他好好琢磨一番。”
宋云初笑道:“那便辛苦你们了。”
“为君分忧是分内之事,哪里辛苦。”
江如敏给宋云初做好了最后的包扎,而后从药箱里取出一枚小刀,又拿过了桌上的杯子,来到了银狐面前。
银狐仰头看她,此刻已没了最初的凶狠,那双茶金色的瞳孔里似乎有些湿润。
江如敏不禁怔了怔。
这小狐狸看她的目光,像是在祈求?
于是她抬起了手,犹豫片刻后,隔着网摸了摸银狐的头,“没事的,就放你一点儿血,放完血,就给你治腿好不好?”
宋云初将银狐温顺的模样看在眼里,只觉得好笑。
这破狐狸,还有两副面孔。
“如敏你别信它,这小玩意儿天生狡诈,定是假装出来的温顺,你给它治疗期间记得拿个笼子关它,可千万别放它出来,省得它到处乱窜又闯祸。”
“好,我定会看住它的。”
江如敏放了小半杯银狐的血后便迅速给它止血,由白竹将血端到屋外分给中毒的护卫们喝。
“殿下,大伙都已喝下解药了。”
白竹回屋朝宋云初汇报着,而后又询问道:“酒庄内的这些尸首,殿下想如何处理?”
若按照他的想法,把逆贼及其属下抛去喂野兽都不为过。
宋云初并未给出回答,而是望向江如敏,“如敏,你给个建议吧。”
“人已死,怨也尽消了。”江如敏开口,语气颇为平静,“找个空旷处,一把火烧了吧。”
“也好。”宋云初点了点头,朝白竹吩咐道,“就依郡主的意思办,你们留下善后,我们先回医馆。”
……
午后的日光犹如金黄色的织锦,将天幕染出了璀璨色彩。
瑞和堂后院的客房内,一派热闹。
解了毒的胡四娘等人正围着桌上的铁笼,打量着笼内的银狐。
“没想到我还能活着见到这只臭狐狸。”
“这小家伙的血是真难喝。不过,它这身皮毛是真好看啊,瞳孔的颜色也很特别,算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一只狐狸了。”
“你们看,它这什么眼神?好像在瞪咱们,这斜眼睛的模样,一脸不屑,看着真欠打,我去找根树枝来捉弄它。”
“算了吧,何必跟一只伤员计较,况且这是殿下唯一的对手,咱们对它是不是也该尊重点儿?”
宋云初坐在椅子上听着众人的话,轻笑了一声,“这小狐狸脾气大又记仇,你们还是先别招惹它,回头我替你们教训它。”
“殿下是想驯服它?可它之前一直是君天逸养的,它能愿意认新主吗?”
“君天逸与它相识还不到一个月。”宋云初道,“银狐与他亲近,是他用酒肉招待出来的,银狐并未接受过他的驯服,只是接受了他的讨好,君天逸本人都不知道狐血能解狐毒,所以他对银狐,是只敢纵容而不敢得罪,因为他也害怕受伤,这样的关系在我看来是极不稳定的。”
“银狐虽小,但也算猛兽,以它的速度和毒性,豺狼虎豹都得死在它的利爪下,这样的小兽天性傲慢,要做它的主人,不能只有宠爱而没有驯服。他君天逸也就是跟银狐相处的时间短,还未产生矛盾罢了,这一个月他大概都很小心翼翼,若他有命和银狐多相处几个月,就会发现自己根本驾驭不了它。”
宋云初说着,走到了笼子前,淡然一笑:“遇上我,算它倒霉。且看看它能不能在我手上学会听话,先给它起个名吧,瞧它这双眼睛多别致?看起来有狐中贵族的气质……不如叫富贵吧。”
众人无言。
富贵……
虽说只是给小动物起名字,但这富贵二字……会不会也太俗气了些。
“云初,这名起得不太雅致。”江如敏没忍住反驳了一句。
宋云初轻挑了一下眉头,“我只是想着听起来能吉利些,土一点儿又不要紧,土名才好养活。”
“若要听起来吉利的话……”江如敏沉吟片刻,道,“叫来福吧?毕竟要有福气,才能有荣华富贵啊。”
“此话有理。”宋云初十分赞同地点头道,“那就叫来福了。”
银狐原本在笼子里趴着休息,这会儿却动了动耳朵,似乎是对笼外不间断的聒噪人声感到不满。
它扭头对上了宋云初的面容,毛发一抖,朝着她呲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