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旻发现了一个秘密:天不怕地不怕的老大,居然害怕娘亲!
虽然他也怕。
一下驴车,瑞儿就低着头,缩着肩,小手情不自禁捏紧了衣摆。
他顺着院门踢踢踏踏走了进去,眼睛还没抬,余光里就看到了黑压压一大群人。
廖华裳眉眼微沉,声音不高,却是威慑力十足,“廖柏舟,过来!”
瑞儿心里一跳:完了,这次真闯大祸了,娘亲居然喊了他的大名!
他微微低着头,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磨磨蹭蹭走到廖华裳面前,低声唤道:“娘亲。”
廖华裳双手交叉,置于膝上,认真地看着他问道:“说吧,今日下学后,你们去哪了?”
纪旻立刻上前一步,大声回道:“婶婶,我们……”
“嗯?!”廖华裳眼睛一瞪,一群半大孩子立刻像受到惊吓的鹌鹑,纷纷低下头,束手而立、一言不发。
廖华裳这才将目光重新看向瑞儿,“瑞儿?”
瑞儿小手无措地揪着衣摆,小声说道:“下学后,孩儿带着部……同窗去了北县郊外。”
他悄悄挪了挪脚,缓解了一下僵直的身体,“我们,在玩耍的时候,踩坏了伯伯们地里种的作物。”
廖华裳道:“田里的冬麦,是伯伯们家中一年到头赖以生存的粮食。如今正值返青拔节时,一旦踩断根茎,就会造成小麦减产。”
瑞儿面露悔色,抬起头,小心地看了娘亲一眼,咬了咬下唇,才继续说道:“娘亲,孩儿知道错了。”
廖华裳站起身,牵着瑞儿的手,走到众人面前,福身下拜。
瑞儿也朝着众人揖首行礼。
众人连忙站了起身,纷纷躲避,并连声说道:“廖掌柜不必如此,孩子不懂事……也不是故意的。”
廖华裳诚恳说道:“孩子不懂事,是妾身这做娘的失责。今日瑞儿祸事已然酿成,给诸位造成的损失,妾身在此保证,待诸位麦收之时,以往年最高产量,给诸位补齐。”
“小儿不事农桑,未知稼穑之苦,会以为自己所犯为小错。”
她朝诸位再施一礼道:“做为赔礼,妾身想请诸位,允许我儿为诸位锄草十日,以示惩戒。”
瑞儿一听,心里便有些不快,却不敢反驳。
只是低下头,悄悄嘟起了嘴。
在座众人却迟疑起来,交头接耳、面面相觑。
廖华裳笑道:“诸位放心,妾身保证不会再踩坏诸位的麦田,也烦请诸位能选出一两位庄稼把式,教我儿辨认麦田荒草,及稼穑之法。”
所有人都看向文老爷子。
文老爷子捋着胡须沉思片刻道:“老朽知廖掌柜用意。只是毁坏的麦田面积太大,孩子们也还小。这样吧,他们就去遭到破坏最严重的麦田,由张老汉教他们辨识荒草,如何?”
其他人也都赶紧点头。
订好明日廖华裳带着瑞儿去锄草,登记了被毁麦田的名字和田亩之后,诸位乡邻便渐渐散去。
人一走,纪旻就忍不住了,上前大声说道:“婶婶,当初是我提议让瑞儿去麦田的,不能全怪他。”
廖华裳笑道:“对,也有你们一份。所以从明日起,你们也跟瑞儿一起下田。”
所有孩子顿时苦着脸,齐齐啊了一声。
廖华裳道:“旻哥,若有一日你带三千将士打游击战,行经乡野,不避田亩,纵马践踏,引起民愤,该当如何?”
“再有一日,你被敌兵追赶,再次行至此地,饥寒交迫。可百姓认出你就是践踏他们田亩之人,他们还会资助你粮食吗?”
“这关城将士,所需粮草三成为自己种、五成是向周边州府百姓征集,只有两成靠朝廷拨付。你若不得民心,如何能征得粮食?没有粮食,你们又如何打胜仗?”
“你们若认为自己可为良将,就要做到纪律严明、爱民恤物。瑞儿既为主帅,除了军令如山、言出法随,更要以身作则、赏罚分明。”
所有孩子的神情,渐渐严肃起来。
这些孩子大多都是关城里的,还有几个是其他县里的富家公子。
都是家里千娇百宠养大,便是来上学,身边也离不得丫头小厮。
廖华裳又问了一遍,“怎么样,去还是不去?”
除了几个生得白净的小公子,其他人都大声应道:“去!”
纪旻伸出手,用力捅了捅其中一个没说话的孩子,“你若不去,明日便弃武从文。”
那孩子摸着被戳疼的手臂,低下头,心不甘情不愿的哦了声。
孩子们吃过饭,廖华裳派人将纪旻等人送回义学,并向廖东江说明了情况。
廖东江便为几个孩子调整了课时。
晚上,等廖华裳看完了账本,春生才上前,将后山有狼出没的消息告诉了她。
廖华裳闻言,又吓出一身冷汗。
她面露微嗔,看着神色忐忑的瑞儿,问道:“你现在知道,今日险些酿成何等大祸吧?”
若是孩子们当真被狼群袭击,这些孩子背后的家族,能将廖家撕成碎片。
廖华裳道:“智者不陷于覆巢之中。你既然带着他们,就要保证他们的安全,而不是将自己和将士们置身于危险境地。”
“若此次你带的是五万兵马,狼群就是强悍且精明的敌人。没有春生他们的及时援助,你们最终的下场,就是全军覆没。”
瑁哥太困,已经趴在一旁的桌子上睡着。
廖华裳让春燕将瑁哥抱去里屋,对双目炯炯的瑞儿说道:“你既喜欢兵法,娘亲会请纪将军帮忙,专门为你打造一处演兵场,再为你请一位兵法师父。”
以前她想给瑞儿建演兵场没有合适的理由,恐怕会引起他人怀疑。
正好借着此事,说与纪婴,权当是孩子们戏耍之处,顺理成章给瑞儿教习兵法。
“你身边的这些孩子,以后就是你的亲兵。要如何训练驾驭他们,你外祖父会教给你。”
瑞儿目光闪闪地看着廖华裳,突然咧开小嘴笑了起来,露出一嘴小米牙。
廖华裳心中一动,轻轻刮了一下他的鼻子,“你不会是,故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