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不算是社会上的事情呢。”她的手,由抚摸变成了画圈,“这是人身上的事情呢,老师,你不该懂吗?”
一句话问倒了他。按道理,古人说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知人事,人事,重在事情,不就是社会上的事情,也没有讲到人的身体呀,大丈夫舍生取义,生命,身体,在义气的面前,都可以舍弃,并不是士君子在意的对象,鲁迅说的我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也是不讲究个人身体,更注重对社会的奉献和价值,跟我们语文和政治书上是一个道理,谁会在乎个人的身体呢,明显不符合上面的要求。
“作为老师,我更注重人对社会的价值,而不是个人的安危。”他找回了正大光明的自信。
“这跟安危没关系呢。我是说,生物和生理卫生虽然是副科,但也是课程呢,你不能光教语文,不学其它呀。而且,你中考不也是考了生理卫生吗?你考得不会很差吧?”她继续画着圆圈。
谈起中考,他眉飞色舞起来,那是他迄今为止最大的骄傲了:“生理卫生,当然,那简单得很,我没怎么复习,就考了二十七分,书,那么薄。”他做了一个薄薄的手势。
“对呀,你自己那么懂,为什么不教点给我呢?”
“那一章,不会来考,老师也没有教。”他冷冷地答道。
“你是说《生殖与健康》那一章?肥婆早就学了。”
“怎么会?你们才初二。”
“她借人家的书学的。她还在日记本上画了图。”
“她还好意思?”
“她一点儿都不害羞。你不相信,她还讲了好多让人害羞的话,搞得后面,我都不敢理她了。”她的圆越画越小。
“一颗老鼠屎!”他仰天长叹,好好的课程不学,尽学些没用的东西,那东西,不是会无师自通吗?以前的老师都这么说的,哪用教呢?
“可是她,没害了我们一锅粥呢。后面,她就问我,会不会有时候,会洗不到你的短裤呢?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于是我想了想,对她说,好像也有一两次,没洗到你的短裤呢。结果,她兴高采烈地说,这就对了,对了呀,袁老师,也是一个正常人了。我莫名其妙,怎么少了短裤,反倒成了正常人呢。她说,肯定是你半夜里做了春梦,画了地图了,才不好意思让我洗,自己先偷偷地洗掉了。我讲,我们的老师不会这样,怎么会做春梦呢,他只会做改作业备课的梦吧。她说,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有陪你睡,怎么知道你不会做春梦呢?讨厌!搞得我好久都不理她,说那种脏话。”
“这肥婆子是越来越放肆了,说话不着边际,你不用理她,只会学坏。”
“那么,她的猜测,有没有道理呢?”
“当然没有!”
“印象中,好像是有几次,没洗到你的短裤呢!”
“那是你记错了!”
“不会的。我印象很深的,因为每次洗,我都要先挑出短裤来,闻一闻味道,老师,你不知道,它的味道,又像臭,又像腥,又像馊,又不像臭、腥、馊,开始并不好闻,但闻多了,竟有点恋恋不舍的迷人的味道,要不是走廊人多,我真想大吸几口呢。”她说得竟然脸不红,心不跳。
“都怪我,不该给你洗。”他默默地叹道。
“你又老调重弹了。肥婆还说,裘老师告诉她,正是因为你想老婆,所以才会吃得好,但长不肥,还叫她小心一点,不要来你办公室,怕你忍不住,会欺负她,裘老师对她说,她的身材,不叫肥,叫性感,是男人很喜欢的类型,千万不要让班主任占了便宜,还说,城里人就喜欢胸脯大,屁股大的女生呢。裘老师还说,女孩子就要趁自己最漂亮的时候,找个好老公,不要等衰老了,就找不到理想的老公了。她还说,等毕业之后,就要马上找男朋友了,因为这时候,我们是最有魅力的,只要是个男人,都会喜欢我们的……”
“歪理邪说!成何体统!”他打断她说的话。
她不管,继续说:“裘老师还说,你和校长的女朋友经常两个人在宿舍加班到深更半夜,又喝啤酒又吃葡萄的,不搞名堂才怪,迟早要被校长发现,撤职处理。老师,你,有这么严重吗?”
“信她胡说。我是经常和她两个人在她的办公室里统计各种教学数据,但这些啤酒水果零食都是校长派人送上来的,他自己只顾和食堂老板打牌,打到凌晨两三点才回来,能关我什么事?”他必须自证清白了。
“可是,裘老师说,校长女朋友很开放呢,每次晚饭后都要洗澡,洗了澡就要穿轻薄的黑纱睡衣,还会洒香水,涂口红,有些地方,若隐若现,她都看不下去了,你会不会有其它的想法,或者,她也会在无意之间,让你得便宜呢。”
“她这是在写小说,编故事。”
“那——她,那种黑纱睡衣,是什么样子呢?”
“我没注意看,我只负责统计数字,计算数字,然后画表,排名,写分析报告、通报材料。”
“那她,做什么呢?”
“她嘛,当然是,喝啤酒,嗑瓜子了,偶尔也会开一瓶健力宝,递到我的面前,人很好的,平易近人,没有一点校长女朋友的架子。”
“那她不用动手算数吗?”
“不用的。等我算得,写得差不多了,她就会过来指点,复核,指出改正的意见。”
“那她,真的会搽香水吗?”
“会的,她生活水平高,满屋子都是香的,各种衣服,都是丝绸样,精美极了。”
“那她,长得漂亮吗?”
“漂亮?那,那是当然。不过,人靠衣装马靠鞍,你有她那样的衣服,肯定比她还漂亮。”
“那么,你和她之间,就不会发生——一点点的矛盾?”
“不会,当然不会。我只低头做我的事,在她的宿舍,我是连头也不抬一下的,她的手指指到哪里要修改,我就照单全收,按她的指点改就是了,加完了班,我就低着头出去,真正做到目不斜视,心无旁骛,像古代的太监见皇后,只盯着地板,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