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长安候夫人迎来了长安候,夫妻俩关起门来商量对策。
熟料,还未等他们商量出个所以然,就有下人狼狈的跑上前,气喘吁吁的说,“侯,侯爷,出事了!”
长安候与长安候夫人心一跳,直接从座椅上坐起身。
两人都心跳加速,瞳孔收缩,一双手也攥成了拳。
许久后,长安候厉声问,“何事慌慌张张,不成体统。”
下人赶紧跪下磕头,一个劲儿请侯爷饶命。
长安候这才问,“好好说,到底何事惊慌?”
“三夫人与六夫人一道登门了,说是,说是……”
“说了什么,你倒是说清楚。”
下人带着哭腔说,“说是三老爷与六老爷被京兆尹的差役抓走了。有人状告他们逼良为娼,抢占良田,滥用私刑,戕害人命。证据证人充足,三老爷和六老爷经审判,已经被关押进京兆府的大牢里了。”
长安候与长安候夫人闻言互相对视一眼。
下人口中的三老爷与六老爷,是长安候府五服内的亲戚,更甚者还是长安候嫡亲的两个叔叔。
两人今年年纪不小了,年纪小的六老爷,如今也到了花甲之年。这若是这两人进了监牢,死在牢里……
这倒不怕,人年纪到了,死也就死了。就怕他们不伸手捞一把,会让族人寒心,也让外边说他们凉薄。
不过总体问题不大,如果只是叔叔犯事的话。
长安候提着的心微微放松,人也看着轻快不少。
可都没等他下什么指示,就见外边又有人匆忙跑进来,“侯,侯爷,刑部来人,要见侯爷。”
刑部?!
长安候与长安候夫人心都变得颤巍巍的。
现如今的刑部尚书堪称油盐不进,乃是朝中一等一头铁的人物。与他的头铁相提并论的是,刑部尚书铁面无私,公正廉明,是大夏朝出了名的青天大老爷。
对百姓来说是“青天”,对于做了亏心事的人来说,就是索命的阎王。
长安候亏心事没少做,以往见了刑部尚书,也是尽量避着走。可今天,怎么刑部的人就登门了?
这若是被人抓住了把柄,将他抓到刑部去,他还有出来的机会么?
长安候瑟瑟发抖,腿脚都站不住了。
他越想越怕,越想自己做过的亏心事,越是两股战战。他后退一步,面色见了鬼般的难看。
还好长安候夫人关键时候扶了他一把,不然,他真要摔跤出丑了。
“侯爷先别急,刑部也不是是非不分的衙门。既然此番上门,侯爷只管跟他们走一趟。是非黑白,总能辩清的。侯爷只管随他们过去,我稍后就去接您。”
长安候夫人这话说的很明白了,就是说她会去搬救兵。
长安候夫人同样出身勋贵世家,家里也有在朝中说的上话的人。且她笃定侯爷即便做了些错事,也不会真查到他身上;即便查到了,也多的是人出来顶包。既如此,这不过是虚惊一场,远不必如此惊恐。
长安候听出了长安候夫人的话音,面上惊恐的神色总算是收了起来。
继而,他越想夫人的话,越觉得就是这个道理,面色便也好看起来。
等刑部的差役进了院子后,对长安候还算恭谨,长安候心中大定,便摆出一副坦荡磊落的模样,随他们去了。
也是心中紊乱,且藏了鬼,不然,长安候与长安候夫人不至于拿银子打点一下,提前问一问,究竟是因为何种缘故,才要“请”了长安候过去。
可惜,此时他们都忘了这件事。等想起来,要去打听时,得知侯爷被行不扣押,乃是因为结党营私,勾结举子……这都是货真价实的事情,之前没人往这方面想也没什么,可若是真这么一告,那是一告一个准,谁也别想狡辩。
也是以,长安候夫人想要接长安候回来,且是不可能了。
即便之后长安候确实能回来,但他也不是长安候了。
不说这些远的,只说现如今,侯爷被刑部的人带走,整个长安候府的人心瞬间乱了起来。
好在长安候夫人御下严格,不过交代下去两句话,府里就又如常运转起来。
尽管仆人心中依旧张皇忐忑,但上边有人顶着,他们到底好受许多。
只是心里总归还是想着这件事,下人们就不免念叨起来。
“也不知道侯爷究竟犯了什么事儿。”
“凡是被刑部提审的官员,即便最后能出得刑部,但那个不是脱两层皮。也不知道侯爷还有没有出来那一日。”
“可别说这些晦气话了,再让人告到夫人跟前去,你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我早上去采买,听到街上都在传,三姑娘有意除掉前姑爷身边的通房。结果那姑娘也是命好,虚惊一场后竟被陛下亲自脱了奴籍,还被封为六品安人。那姑娘得了好,反观咱们府里,先是三老爷六老爷被告到京兆尹,再是侯爷被刑部的人带走,不知道这是不是前姑爷,咳,你懂得!”
“不能吧。姑爷也就刚加冠不久,哪里斗得过咱们侯爷?再说了,除夕时,那还是咱们府里的姑爷呢。”
言而总之一句话,即便姑爷真想对付侯府,也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抓侯府这么多把柄。所以,指定不是前姑爷在报复。
“那万一姑爷早就对侯府心存恶念,早有准备呢?”
“这……不可说,可千万别再说了。”
各种流言蜚语以飞一般的速度,传遍整个京城。
当众多勋贵得知,长安候被提进刑部了,再联想到今天发生最大的事儿,就是陈宴洲为他宠爱的丫鬟脱籍,且请来了册封,众人的眼神一转,心里顿时有了些想象。
当然,有些话只是心里想想就是了,没有真凭实据说出来,那就是得罪人。
可虽然嘴上不说,却不耽误大小官员以眼神交流八卦。
至于交流后要做的事儿,那自然是静待事态发展,关键时刻推一把了。
抱着这种心思,京城的气氛很有几分波诡云谲。
而就在翌日,事情又有了新的进展。那就是当朝蔡御史,上本参奏长安候行贿,以及暗中操纵官员买卖。
证据确凿,蔡御史请求陛下严查此事,重惩长安候。
蔡御史站出来之后,又有两位御史站出来,参长安候治家不严,纵女行凶;又有告长安候府的人欺压良民的,又告长安候色令智昏的,有说长安候玩忽职守的……
朝堂上都是弹劾长安候的声音,连皇帝想先将此事压下去,都不能。
加上长安候身上的虱子一抓一大把,以及他教女不严与二皇子勾搭成女干——皇帝虽然想让自家老二有个后,但长安候府的血脉不太好,那孩子真从林淑清的肚子出来,单是这一个出身,就足够人诟病一辈子。
皇帝心中又是膈应又是气,到底是发了一通脾气,让刑部与督察院、大理寺,三司会审长安候。
皇帝这令一下,原本不起眼的小案子,顿时也变得重大起来。
及至长安候夫人听说此事,心慌意乱之下再去求亲朋,亲朋俱都告病不见;即便见了,也多方推诿为难。
长安候夫人见状,不免心凉,此时更有大势已去之感。
可怎么会呢?
明明就在昨日,侯府还煊赫显耀、繁华着锦。
难道就因为一个云莺,因为一个陈宴洲,盛隆了百年的长安候府就要倒下啦?
不可能!
她也不允许这成为可能。
长安候夫人扛着深入骨髓的头疼,又挨家挨户拜访起来。
可惜,这些往日薄有交情的府邸,她连门都没进去,就被人恭敬的送了出来。
长安候夫人回府时,外边天色都黑了。
正月的京城冷风刺骨。
明明再过几天就开春了,可这天天冷的滴水成冰。
长安候夫人常年养尊处优,可这两天操持着府里的生死大事,一刻都不敢停歇。
她本就有严重头疾,冬天见不得冷风,可这两天那还顾得上这些?
又因为昨天被淑清伤了眼,御医说要忌心情大悲,她也顾不上了。
长安候夫人头疼欲裂,眼睛疼得看东西都模糊,还不住的淌着泪……
她一整天都没吃饭了,身心俱疲之下,一进入家门便直接倒下了。
刘妈妈诸人见夫人晕倒,吓得赶紧搀扶。
长安候夫人却又在此刻睁开眼,挥退了他们,“我没事儿。天晚了,快回院子吧。”
她是整个侯府的主心骨,若是连她都倒了,这府里就彻底完了。
等回了院子,却见世子夫人正焦灼的等着她。
世子夫人眼眶红肿,面色惨白,嘴唇干瘪甚至起皮。此情此景,让长安候夫人心又更沉了些。
不出她所料,世子夫人没有说动她的娘家人,去帮侯府渡过这个难关。
连姻亲都是这个态度,似乎更说明,此关长安候府过不去了。
但是,怎么会呢?
即便长安候府真要倒,也不能只在一夕之间吧?
长安候夫人枯坐在花厅里,面前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晚膳,她却一筷子都没动。
她浑浑噩噩的坐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也就是此时,刘妈妈匆匆进来说,“夫人,三姑娘吵着闹着要见你,还说,还说……”
“说什么?”
“三姑娘还说,许是她有办法救侯府。”
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林淑清会得到消息很正常。
尽管昨日长安候夫人就发了话,让刘妈妈去找几个可靠的聋哑仆妇过来看着淑清,把林淑清身边的人再换一拨。
但要找到可靠的聋哑仆妇,也是需要时间的。这也就是说,至今伺候林淑清的,还是早先那些人。
下人们很多都嘴碎,加上许是心中惊慌不安,就免不了在林淑清跟前露出行迹,被林淑清问出究竟来。
如此,林淑清可不就知道府里现在遭难了么。
但她有办法?
她能有什么办法?
长安候夫人想到某个人,突然心一动,手紧紧的捏住了身上的裙子。
许久后,她声音干涩的说,“你去把淑清带过来吧。”
刘妈妈应了一声,赶紧去将林淑清带了过来。
林淑清这会儿状态却不错,最起码这一路走来她都没有呕吐。但冷风刺骨,她有卧床许久,走了这么远的路她浑身虚弱,整个人难受的厉害。
好不容易进了长安候夫人的屋子,林淑清连请安都怪不得,直接卧倒在美人榻上。
她干呕了好几声,等终于缓过那股难受劲儿,这才张口与母亲说,“娘让我去见二皇子,这件事二皇子应该能帮上忙。”
二皇子凭什么帮忙呢?
若他心中真有淑清,也不会在除夕宫宴时,听到有人来了自己就跳窗要逃。他更不会在淑清和离归家这几日后,一直没有露面,更没有给长安候府任何讯号。
所有的一切都证明,二皇子没心,也根本靠不住。
但病急乱投医,长安候夫人此刻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话又说回来,二皇子有这个能耐帮侯府脱困么?
他现在也很不被陛下待见吧?
林淑清见母亲眸色深深,看着她的眼神也很不善。
林淑清眼珠子转了转。
她知道这场因她而起的大难,若真不能妥善解决,不说侯府众人生撕了她,她也落不到什么好下场。
她一直以来任性妄为,凭借的就是她的好出身。
这是她最大的依仗和靠山,可若这些都没了,她也距离死不远了。
林淑清此时此刻一心为侯府好,一心想让侯府回到最初。
她急的抓住长安候夫人的袖子,“娘再信我一次,我终究是您的女儿,是这侯府金尊玉贵的姑娘。侯府倒了对我来说没有一点好处,反之,若我真能说动二皇子在陛下面前陈情,娘您就想办法帮我光明正大进二皇子府,让我做二皇子的正妃。”
林淑清眸中都是妖冶的光,那光明亮倒刺眼的地步,也刺痛了长安候夫人的心。
可事已至此,也真的只有二皇子这一条路可以走一走了。
长安候夫人到底是点头说,“好。你帮侯府脱困,我送你进二皇子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