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莎,是时候将你祖父珍藏的葡萄酒拿出来了,对待尊贵的客人我们要用最大的诚意。”庄园主汉斯吩咐道,他拥有格林城最知名的酒庄,就连王宫宴会所需要的酒水都由他供应。
艾尔莎用手指转着钥匙,蹦蹦跳跳地往酒窖的方向走。公爵夫人和汉斯子爵来家里做客,父亲一定要拿出祖父的珍藏好酒,一点不出她所料。
酒窖内光线昏暗,地上放了一盏煤油灯,封易的影子被拉长扭曲,如同鬼怪。
“你摆这些石头做什么?这也是你们巫师的神秘巫术吗?”艾尔莎靠立在酒桶边,酒红色的液体在杯中微微晃动,她好奇问道。
封易对照着《阵法总集》中的摆阵方式,将黑心石、红梦玉、紫风蜡分别磨成粉末置于三角,再将阵纹复刻于三堆粉末中。
“是啊,这是‘催泪白日噩梦阵’,你最害怕什么,便会想到什么,害怕到哭。”封易盘腿坐在地面,一边绘阵一边回答,她一个人在酒窖里磨了半个时辰的粉。
“这巫术听起来很没有用啊,那个笨蛋子爵真的会改变想法吗?还不如让我把他打一顿。”艾尔莎抿了一口酒,作势朝空中挥出拳头。
封易轻笑道:“我倒是很同意你把子爵打一顿,按照格林王国的法典,殴打贵族的人将被砍断双手,为了保住你的双手就不得不背井离乡跟我们去西海了。”
艾尔莎没有给出回应,安静了好一会儿。
“其实也不是不能去……”艾尔莎小小声道,话语中带着茫然,“我从来没有离开过格林城,父亲说外面很危险,女孩子最好要安分守己待在屋子里,出门要穿上黑罩纱,还要有哥哥或是爸爸的陪同,女人出一趟远门很麻烦。”
封易停下手上动作,艾尔莎有一头漂亮的金发,碧绿色的眼睛和小花的很像,可这些美丽都不得不隐藏在黑罩纱之下。
只有在无男人之处,她才能肆意展现。
原来艾尔莎也想出去看看,不是不愿意,只是害怕。
“艾尔莎,去格林城之外看看,没有女人穿黑罩纱,一个人也能出门,你看看我就知道了。”封易认真道,她的眼睛像夜空的星辰。
“我们又不一样,你是巫师,巫师都很厉害,索菲亚轻轻挥手就将十个宫廷护卫击飞。”她嘟着嘴说道,眼中有些羡慕,又有些落寞。
封易很无奈,叹息道:“艾尔莎,你忘了今天早上刚见面就把我‘制服’的场面了?不是所有巫师都和索菲亚一样。”
艾尔莎如今想法有动摇,当然要伺机游说。
封易继续复刻最后一个阵纹,姜黄色的灵光在指尖闪烁,她鼓励道:“艾尔莎,全格林城找不出比你更聪明勇敢的女孩,你已经能独自穿上红斗篷走入安徒森林,当然也能走出安徒山,走遍九洲四海,相信你妈妈和外婆也是支持你的,不是吗?”
灵力注入,黑、红、紫三光交融,催泪白日噩梦阵算是成了。
酒窖里安静得只能听见艾尔莎的吞咽声,半张脸藏入阴影中。
将杯中最后一口酒饮尽,艾尔莎将黑罩纱拉起,闷闷的声音隔着网面传来:“女仆差不多该来了,你避一避。”
封易点点头,酒窖很大,要躲起来很方便。
深吸一口气,艾尔莎捏了捏脸,将事先准备好的洋葱用力抹在眼睛上,毫不留情。
她坐在酒桶面前,地上有一把锄头,放声大哭。
女仆果然来了,小心翼翼问道:“艾尔莎小姐,你怎么哭了?”
“我难道不该哭吗?今天我只是被锄头砸伤了,以后再来酒窖打酒不就会把我砸死?”
女仆一下着急了,却没看见艾尔莎身上的伤口,艾尔莎只是一个劲担心自己“以后会被砸死”的事情,女仆笨拙地安慰道:“艾尔莎小姐,等你和汉斯子爵结婚后,可以让汉斯子爵来酒窖打酒,您就不会被锄头砸死了。”
艾尔莎哭得更大声了,她嚎叫道:“那我的丈夫就会被锄头砸死了!”
女仆慌乱改口道:“不不不,您和汉斯子爵都会好好的,可以让孩子们来打酒……”
“我让孩子来地窖打酒,这锄头会不会突然掉下来,把孩子砸死?”
女仆劝不住她,急得也坐在艾尔莎旁边怮哭道:“艾尔莎小姐,您说的都对,但如果您再不跟我走,管家之后要拿鞭子抽我了。”
过了一会儿,男仆来了,见两人坐在地上哭,开口问道:“你们哭什么呢?”
艾尔莎将谎话又复述了一遍,男仆立马应道:“天呐!这世上竟有艾尔莎小姐这样聪明的女人,其实我一直默默钦慕您,您却即将要嫁人了,我再也得不到我心爱的女人。”他蹲在女仆对面哭泣。
男仆之后,艾尔莎的妈妈也来了,得知事情原委,妈妈哀叹道:“我可怜的女儿,我知道你不愿意嫁给汉斯子爵,委屈你了,是妈妈没有能力保护你。”她和艾尔莎抱头痛哭。
妻子久久未归,庄园主汉斯坐不住了,亲自来酒窖找人,见一群人坐在地上哭泣,皱着眉头问:“不打酒来,在这里哭什么?”
听到艾尔莎的回复,他气红了脸,破口大骂:“你们这些愚蠢的奴隶和女人,就因为这点小事在这哭,让公爵夫人和汉斯子爵等了这么久!万一他们生气了,其他贵族很可能不再购买我的酒,我甚至会因此破产。”
庄园主骂着骂着,眼角竟飙出几滴眼泪,站在一旁掩面而泣。
公爵夫人苦苦等待许久,完全不见任何一人回来,只好吩咐汉斯子爵去酒窖看看。
酒窖的门大敞着,里面传来阵阵哭声,伴随着微弱的火光,像幽灵在嚎叫。
背后传来一阵阴风,汉斯子爵无端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从胸口拿出十字架,口里念叨着:“盖茨,千万别来找我,是我母亲派赏金猎人要杀你,不是我……我一直深爱着你……”
五人在地窖里泪如雨下,场面有些诡异,汉斯子爵颤巍巍地问:“你们……在哭什么?”
催泪白日噩梦阵逐渐闪亮,封易在暗处小心控制着阵法的威力,避免几人入阵太深,最后走不出来。
那十字架有点东西,还能抵抗阵法的威力,封易只好加大力度,放大他的恐惧,将汉斯子爵拉入更深一层的噩梦。
封易操纵着众人的恐惧,挨个催眠道:
“只要艾尔莎小姐不嫁人,她以后就不会被锄头砸死。”
“不能眼睁睁看着艾尔莎小姐嫁给汉斯子爵,不然你会永远失去心爱的女人,遗憾终生。”
“公爵夫人那样高傲,你亲爱的女儿艾尔莎嫁过去少不了被百般蹉跎,或许可以再考虑考虑。”
“汉斯子爵软弱无能,未必能继承公爵的爵位,公爵还有其他儿子,可以再挑挑。”
“要是你不能和深爱的人结婚,他死也不会放过你的。”
封易的巫术着实让她开了眼,艾尔莎惊奇道:“妖神大人在上,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他们都会听你的话吗?”艾尔莎身上有她给的护灵玉佩,才能清醒地看着眼前这场闹剧。
封易笑而不语,专心致志地控制着阵法中的恐惧浓度。催眠要尽快完成,无事发生阵坚持不了太久,万一被安徒仙盟的人发现她私自对凡人使用灵力,可免不了一番苦头。
汉斯子爵入阵最深,哭得最厉害,朝空气乱扑,仿佛在抓住某人的衣角,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盖茨……我爱你……对不起……”
艾尔莎蹲在他面前,撑着下巴感叹道:“一位男子竟然会对另一位男子爱得死去活来,真是与众不同。”
催眠已经完成,封易将灵力一点一点抽离,哭声逐渐减弱,她这才抽空分神道:“有什么稀奇,我还喜欢女人。”
艾尔莎下意识退开好几步,呈防御姿势,警惕地看着她:“你不会喜欢我吧?我可不会喜欢女人。”
地面不再见阵纹痕迹,封易哼笑着站起身:“小屁孩,你太幼稚了,姐姐可不喜欢你这款。”她使劲把艾尔莎的脑袋往下按,艾尔莎张牙舞爪却够不着她。
封易仔细抹去所有痕迹,再度隐入黑暗,哭泣的几人恢复清醒。
汉斯子爵苦着脸,悲戚着自言自语:“盖茨,是我对不起你,你这么爱我,我又怎么能在你死后没多久就求娶另一位女子呢?更何况我根本不喜欢女人……”
公爵夫人等得焦急,正准备起身,却见所有人都回来了。也没拿到珍藏了百年的葡萄酒,个个脑袋低垂,尤其是她的儿子和庄园主,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她还没开口,汉斯子爵便冲她说:“我不会娶艾尔莎,也不会娶任何女人。”
公爵夫人的声音霎时冷下来,厉声道:“汉斯,你身为子爵,应当小心自己的言行。”
她也不在意其他人,平民怎敢对贵族的言行置喙。
庄园主汉斯神色尴尬,坐立难安,浑身好似在被蚂蚁咬。
听闻汉斯子爵性格一向很软,没想到此时却这般硬气,完全不在意贵族礼仪,朝公爵夫人大吼道:“你别再想管我!我的婚姻应该由我自己做主!”
黑罩纱掩饰了公爵夫人的表情,她的胸口却在急速起伏,被气得不轻。
公爵夫人将汉斯子爵带走了,害怕再待多一会会,便要丢尽家族的颜面,警告他们今天发生的事情不许声张半个字。
艾尔莎的相亲被如愿以偿地搅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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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在艾尔莎家里躲到晚上,林清月才有机会潜入府中将她带回王宫,马不停蹄去找索菲亚复命。
索菲亚在王宫过得很潇洒,诺克国王每天都给她送各式各样的华美衣裙,还有十个厨师为她烹制精美菜肴。
封易回来时,索菲亚面前摆满了一整桌美食,宫廷侍女将她想吃的小鱼干夹到面前。
索菲亚放下刀叉,用餐巾抿嘴,姿态优雅,懒声道:“你们都退下吧。”
围在桌面的十几个宫廷侍女悄声离开,宫殿里只留下她和索菲亚,林清月尽职尽责当起守门人。
小鱼干只留下半截身子,封易撇嘴问道:“公主,您不是尊贵的人鱼吗?怎么也吃自己的同族?”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这是海族的生存法则。你们人族修真者不是也将同类当作炉鼎吗?况且这些小鱼干还没开智呢。”她辩解道。
封易将搅黄相亲的喜讯告诉她,还保证短时间内艾尔莎绝对不会再相亲。
“她同意回西海了吗?”
“唔,一半半吧。艾尔莎并没有特别坚决要留在格林城,可不一定会跟您回西海。”
这样的进展已经让索菲亚很满意了,她赞赏道:“真不愧是大名鼎鼎的‘心灵导师’,你们人族就是诡计多端,回头我和西海的海妖们都宣传一下,让他们都来找你做考前心理辅导。”
封易笑得合不拢嘴,应声道:“公主慈悲为怀,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
妖族有自己独特的修炼传承体系,和钱来学院那一套倒很像,妖族每年都有一次升学大考,不仅要考校《道典》记载的各类基础知识,还有自身所修道门的专业考试,又分文考和武考。
妖族小辈压力非常大,西海曾有个海带妖来找她做考前心理辅导,头发都不剩两根。
索菲亚不愧为西海公主,很大方,毫不犹豫将九百万灵石的尾款结了,就连一向视灵石如粪土的林清月都忍不住偷笑。
除了索菲亚的任务,她也没忘记西海王的委托,这关系到她的期末作业。
艾尔莎是个坚定的铁直女,索菲亚还是不要太执着,封易劝道:“公主,据我所知,艾尔莎似乎并不喜欢女人,您看要不还是换个女人喜欢吧,别累着自己了。”
“直女?”索菲亚眼睛一下亮了,“更令我着迷了,真期待她臣服于我的那天。”
“公主万万不可,直女岂能硬掰。”
“能被掰弯的就不是直女。”
她还想继续做一会儿心理建设,林清月道:“有人来了。”
门外传来匆忙的脚步声,侍女通报道:“玫瑰太后来了。”
封易刚要走,索菲亚叫住她:“不用回避,太后可是我在王宫里结交的朋友,兴许等会儿你还用得上呢。”
明白了,不是玫瑰太后来了,是有活儿来了。
索菲亚倒是打得一副好算盘,三千万灵石分期付款,在尾款结清之前,好使唤她做事。
玫瑰太后是先国王的妻子,也是诺克国王的后妈。
弗兰契斯科身着大红色的宫廷礼裙,腰肢束得比花瓶还细。
这个后妈……感觉和爱莎年纪相当,眉眼凌厉,却端庄又有气场。叫人一看便知,弗兰契斯科出身于贵族。
封易屈膝行礼,弗兰契斯科看了她好几眼。
弗兰契斯科收回目光,谈及正事:“索菲亚公主,诺克发现白雪没死,已经派宫廷守卫去森林找人了,请您再帮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