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钧清的声音,院中立刻便有两名护卫冲过来拦住钧清,不许他上前。
“你们是什么人,竟然敢擅闯山庄,你们是强盗还是土匪!”
那些人却并不理会钧清的大喊大叫,站在最前面的孟平回过头轻蔑地看着钧清。
“放肆,孟大人在此办案,你敢说他是强盗土匪,诬陷朝廷命官,你不要命了吗?”
孟大人?孟庭芝!
钧清目瞪口呆,他奋力地挣扎起来:“他在哪儿,我要见他!”
那些人正嫌他碍手碍脚,于是很干脆地给他指了方向:“孟大人在翠微楼那边。”
钧清立刻掉头往翠微楼跑去,而翠微楼的眼下的光景与沈殊玉的缇花小筑没有什么区别。
存放在楼中几十年堪称无价之宝的藏书全被那些无知之人扔到了院子里,三楼藏宝阁的大门也被撞开,淳于家祖上收藏的稀世珍宝也被一件件搬了出来。
看着那些曾被沈殊玉和谢嫮精心打理的藏书与宝贝被这样粗暴地对待,钧清心疼得眼泪都快落下来了。
他在翠微楼院中看到了站在人群中央的孟庭芝,于是赶忙跑到他身边。
“孟公子,这是怎么回事?是你让他们来捣乱的吗?你怎么能这么做?”
钧清抹了把眼泪大声说道:“先生好歹也是你的恩师,如今他不在了,你就这样肆意践踏他的心血,你,你还是人吗?”
孟庭芝身边的人很快便制住了他,其他小童气愤地想要上前帮忙,却都被拦在了远处。
孟庭芝冷冷地答道:“外面早就变天了,你以为这山庄里的岁月还能像从前一般吗?”
这时,院外匆匆跑来一人,正是刚刚在缇花小筑里呵斥钧清的孟平。
他到了孟庭芝跟前什么也没说,只是摇了摇头,这时从翠微楼里也跑出来一人,对孟庭芝低声说了句“没有搜到”。
孟庭芝的双眼顿时流露出失望之色。
“大人,还要再搜别的地方吗?”
“不必了,今夜就到此为止吧。”
孟庭芝对玉玺一事已经彻底不抱希望了,他不能再把时间浪费在这件虚无缥缈之事上。
钧清稍稍松了口气,以为孟庭芝终于打算偃旗息鼓,不想,孟庭芝临走前丢下了一句冰冷的话。
“这两处没用了,烧了吧。”
话音刚落,便有人举起火把扔到了院中堆放的书籍上。
“不!不要!”
钧清撕心裂肺地喊了起来,他奋力挣扎着要扑过去,却被上前的云清和其他小童拦住,火光无力地映着钧清沾满泪痕的扭曲面容。
又有人点燃了翠微楼和缇花小筑,一时间,拂玉山上火光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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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赵明宣来到迎仙宫时,陆明珠正窝在床上读《水经注》。
他没让人通传就径自走了进来,陆明珠看到他后刚要起身,赵明宣便示意她不必行礼,而后一言不发地脱去外袍往床上一倒,枕着陆明珠的腿闭目养神。
这是又遇到难事了?
陆明珠挥手让宫人退下,然后拽过一床被子小心翼翼地盖在赵明宣的身上。
“陛下,你这是怎么了?”
赵明宣没有睁眼,“朕上次和你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
她上次不是表明过自己的态度了吗?
陆明珠思索了片刻,立刻猜到赵明宣大约是固执己见,还是打算带她去江南躲避战祸,于是在心中叹了口气,无奈地开口。
“陛下去哪儿,臣妾就去哪儿。”
赵明宣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心里满意了许多。
陆明珠忍不住问道:“陛下为何重提此事?是不是战事有了什么变故?”
赵明宣便将今日草原来使在朝上所提的要求说了一遍。
大约是不想陆明珠太看轻自己,于是赵明宣又把孟庭芝的一番解释复述给她听,只是,他没有说那些话到底出自谁口。
陆明珠沉默了许久。
“既然陛下对前两个要求已有应对之法,那么第三个要求呢?陛下是否打算将公主嫁去草原?”
蕴城公主是嫡公主,又有皇后宠爱,性子比其他皇子公主更骄纵几分,早先每每遇上陆明珠时常出言不敬,只是陆明珠只把她当做一个孩子对待,从不与她计较。
后来经历了太子险些被赵明宣一剑捅死的危局,皇后意识到了陆明珠的存在价值,于是便敲打了蕴城公主一番,公主这才慢慢收敛了性子,对陆明珠恭敬了许多。
在与草原的争端中,大齐如今落在下风,在这个时候把一个如花似玉的公主送去草原,可想而知她在草原会受到什么样的对待。
赵明宣捏着陆明珠柔软纤细的手指,良久后说道:“她虽是朕的女儿,却也是大齐的公主,危难当头,她自然该挺身而出。”
不知何故,陆明珠脱口问道:“陛下,如果她是咱们俩的女儿,你还会送她去草原吗?”
赵明宣叹了口气。
“明珠,这个世上从来没有如果,她也不是咱们俩的女儿……”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这句话过于冷酷,他便和陆明珠解释了一番。
“明珠,你和别人不一样,不要总是拿自己和宫里的其他女人比,难道你不知道朕对你如何,对别人如何吗?”
陆明珠只好低声说道:“是臣妾失言了。”
月上中天,被大大小小的事情折磨了一日的赵明宣终于沉沉睡去。
陆明珠却怎么也睡不着,她环着被子坐在床上对着透过窗洒了一地的月光发呆。
陆明珠不是对外面的局势一无所知,她知道裴家兄弟二人已经占据西边诸多城池,只等积蓄力量后给京城致命一击,她也猜到沈殊玉此刻大概就在裴含章身边……
她不害怕他们打过来,甚至对他们的到来隐隐有一丝期待。
这样腐朽污糟的京城,她已经看够了也待够了,她迫不及待地想看到一道光撕开京城上空遮天蔽日的乌云。
在一旁安睡的赵明宣对枕边人的期望却无知无觉。
陆明珠侧过头平静地看着他,眼中无波无澜,最后在心底为很久以后的某一刻做出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