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京城西郊古宅四处寂静。
细小的雪花从天空飘洒下来,如柳絮般轻轻飞扬。
忽而细腻悠扬的琴音徐徐传开,坐在雕花门框旁的路赢回头望向房内抚琴的谢隼,弹指流水,清风霁月,宫商角徵羽在十指流淌。
乐声幽幽,波澜壮阔间又不失温和恬淡的君子之度,内敛宛转,似有一种心有山海静而不争之感,足以让他杂念深重的心寻得片刻安宁。
弹至曲终,二人相视淡淡一笑。
路赢掩嘴轻轻一咳,复又望向门外古松旁的潺潺水流。
房内抚琴的手骤然一滑,路赢还未来得及回头,只听见一旁传来水花溅落的声音,平静的水面亦漾起涟漪来。
路赢起身,顺着那溅起水珠的小石头投来的方向走去。
不远处的树下矗立着一道高大帅气的身影,画面异常地熟悉。
路赢微微叹了口气,走近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北达将头一甩,潇潇洒洒地道∶“当然是替大公子你将人带回来呀。”
闻言,路赢心中一喜,凑近过去∶“哦~劫到了!!”
北达得意地微扬了声音∶“北达出马哪里有劫不到的人!”
路赢知他心情激动,忙道∶“小,小声点。”随后环顾四下,做贼似的勾着北达的脖子往暗处走。
最后,二人紧挨着蹲在一棵参天古树之后,路赢小声道∶“真不错啊你们,这样顺利就将人劫到了。”
北达勾起唇角,娓娓道来∶“那时刚出江南境内不远,队伍便停在一间茶肆歇脚。不过半炷香时间,突然有一群流民涌了上去缠着官差闹事。同时,流民中也有人拿着匕首趁机朝着乌成泰去,多亏我与青华及时发现替乌成泰挡住了,不然他早就去见阎王爷了。”
“然后呢?”
“我估计,乌成泰也知道那些人是冲着他来的,为了活命便感激涕零地抓着青华不放,求着让我们救他,于是我们就趁着混乱将他给带走了。”
“早料到不会有人让他活着到京城,只是想不到刚出江南就迫不及待地动手。”说罢路赢蓦地看着北达,微微皱起了眉头∶“不是说好你就留在江南,怎么又来了?赶紧回去。”
北达两手一摆∶“没银子了。”
“堂妹给我留银子了,待会儿我给你。”路赢正要起身,却被北达给拉住了胳膊,北达一脸正气地拒绝∶“大公子别浪费啊,往后在京城要用银子的地方可多着呢。”
“你的意思是又要留下来?”
“嗯!”
路赢一挑眉梢∶“这次不会又只留了封信就跑了吧?”
北达摇头∶“和青华商量好的。”
路赢妥协,将手搭在北达肩头,凑头过去,低声问∶“人现在在哪儿?”
北达亦捂嘴凑到了路赢耳边∶“在——”
“栩安。”
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声音,二人像是偷看春宫图被发现了一般,吓得抱成了一团∶“啊!!!!!!!”
下一瞬,回过神的二人才堪堪回头。
身披墨蓝狐裘披风的谢隼站在半丈之外,正居高临下地默默注视着他们。
路赢推开北达,率先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摆处的雪痕,扯出一贯装傻的甜美微笑∶“殿下,北北达回来了,我和他正掏蚂蚁窝玩呢。”
欲盖弥彰,分明是做贼心虚。
“嗯。”谢隼没有说多余的话,只是上前两步,走到路赢身旁,解下自己的披风搭上他瘦到单薄的肩膀。
如今的路赢消瘦得恍若一阵风都将其能吹倒。
又或许是穿着质朴,时常以素白的锦缎将发丝半绾,一身皎白衬得脸上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谢隼眉目深情地将人看进眼里,指尖轻柔地穿过那未束披散的黑发,似留恋地来回摩挲,半晌后,才轻轻地道∶“外边冷,你身子不好不能久待。”
路赢的耳根早已红透,眸光闪烁如星芒,震惊地望着谢隼一动也不动。
一旁的北达也看傻了眼,直到谢隼将人带走了才后知后觉地张大了嘴∶“啊?????”
……
谢隼将路赢扶进房间,刚随手合上房门,转身迎上路赢诧异的眼神∶“什么时辰了,你不回宫?”
谢隼上前两步,半禁锢一般地将人抵在门上,一手牵起路赢略凉的手,另一只手从袖中拿出一串坠着紫玉的结绳手链握在手里∶“明早再回去。”
一时的气氛暧昧地不能再暧昧。
路赢抽出手,习惯性地按住胸口,红着脸撇开视线∶“夜夜夜深了,那你回房休息。”
“见你睡了我再走。”
闻言,路赢突然尴尬地咳了两声。
“今夜老是听见你咳嗽,是哪里不舒服?”
路赢不敢看人,摇摇头∶“只是喉咙有点疼。”
起初,谢隼还以为他是因为害羞所以脸红得厉害,此言一出才警觉起来,抬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微一皱眉∶“你又发烧了?”
之所以说“又”,是因为路赢自从刑部大牢出来后,这大半年来隔三差五就发烧,而总又找各种借口不让大夫诊脉。
路赢笑着拂开谢隼的手,打开了房门。
清冷的月光自二人身上泄下,灌入的寒风浸透四肢百骸。
路赢解下披风还给谢隼∶“没事没事,待会儿泡个热水澡睡一觉就能好,你回去吧。”
谢隼低头看着路赢递来的墨蓝披风,握紧手里的手链,万千言语最后都化作唇边一丝微笑∶“好。”
直到见不到那颀长的背影了,路赢面上带着的浅笑才慢慢凝结。
他合上门,走到屏风后。
屋内早已备好的木桶依旧是热气氤氲。
他宽衣解带,低头看着胸前又结痂的伤口微微皱了皱眉。
他抬脚入水,在热气缭绕中浸泡着全身。
不知不觉中那胸前的伤口已被水泡地发白,他垂眸一看,抬起一只手来,神情麻木地想再次将那处快长好的地方破坏。
然而突然的水花四溅中,手腕也忽地一紧,他惶然地抬头,睁开满睫水珠的眼,模糊地看向眉头紧拧的谢隼。
“你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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