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然看得透彻,难道不知选择并不在我的手里。
皇家若看上了我,岂是我所能避开的?
同我说这些有何意义?”
“母亲是觉……”
卢氏咽下脱口而出的话,循循善诱,
“那你是怎么想的?你对晋王是怎么想的?母亲前些日子给你相看了……”
“我对晋王的觊觎之心,天知、地知、祖父知,父亲亦知。”
卢氏听得呼吸一滞,怒火蹭蹭冒,
“你……你故意跟我作对是不是?
你见过晋王几回啊,就觊觎之心。
你知道晋王是什么人吗?”
“母亲今日的问题可真多啊,我也有几个问题,想请教母亲。”
“你要问什么?”
“在孟姨娘一事上,母亲可有亏欠?”
“当然……有。
她对你那般用心,走得仓促,我这个做母亲还未来及谢她。原想着日子很长,谁想得到……”
无忧听得美眸一眯,心中百般滋味,黑漆漆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卢氏。
“只是如此?
我的意思,可有切实伤害过她?”
卢氏眉头一蹙,目露寒光,
“你这话什么意思啊?母亲体谅着你难过,没有打扰你怀念她。现在你觉得是我害了她吗?
你会不会太离谱了?
孟氏是病死的,还是在老太君的院中病死的。你这是找了一圈,找不到能背锅的,要你母亲背着,是吗?
我为什么要害她?我有什么理由要她的命?
她一个三房的姨娘,她是以后能爬到我头上,还是我和她有旧怨呀?
害人总要有个理由吧。”
田嬷嬷看两人有剑拔弩张的趋势,在一旁听得揪心,几次想要缓和,终是没插嘴。
无忧怔怔一笑,“我真不知道,母亲的嘴皮子原来是这般厉害的。”
“那是因为你太离谱,让我忍无可忍了!
十一娘,话说到这个地步,母亲也该说说自己的想法了。
你实在太小题大做了!你要给她风光下葬,家里应了,要请大师做法事,也请了。要点长明灯,也点了。
你还想怎样啊?人死不能复生,你究竟是真心怀念她,还是借着她来惩罚活着的人啊?”
无忧眼珠转了转,轻叹了口气,
“不瞒母亲,姨娘总是给我托梦,说她死的冤枉。说有人害她。我能怎么办?
我也很为难啊。”
英气的眉眼间满是痛楚,似乎真的被困在其中,颇为苦恼。
卢氏脸色缓了缓,走近几步,搂住无忧的肩膀拍了拍。
“我的傻姑娘,梦都是假的!
是因为你总惦想着她,满脑子都是她,你不想其他,才会如此。
母亲知道,孟姨娘偏偏在你不在的时候,故去了,你很自责,很内疚。
可这不是你的错,生老死病,这是谁都拦不住!改不了的!
你就是在家,也只是眼睁睁看着她离去。不会有任何改变。”
虽然已经几个月了,提起孟姨娘无忧仍无法平静,鼻头一酸,“可我心里总觉得如果我在,会不一样。”
“那是你自欺欺人,钻进了牛角尖。
俗话说,阎王要谁三更死,不会留他到五更。命数岂是哪个人能阻挡的?
退一步说,你要是非觉得那梦是真的,那你想想,倘若孟氏真的疼爱你,可能会这样侵扰你?让你不宁呢?
她会希望你因为她把自己的生活,过得一团糟吗?”
卢氏边说边拉着无忧到石桌旁坐下,桌上放着煮好的茶水,田嬷嬷立刻跟来斟茶。
卢氏小抿了一口,“听母亲一句劝,把这件事放下,我们向前看,好不好?”
无忧漫不经心地压着茶叶沫子,看着茶水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苦涩,不答反问:
“母亲,我一直有个问题,为什么不是母亲执掌中馈呢?”
“其实母亲也管过一阵子。
后来,母亲迟迟未能有孕,老太君不希望母亲太劳累。
你三婶进门后,嘴甜,又是个能干的,娘家贴补也多,大手大脚讨老太君欢心。”
卢氏顿了顿,“还有一层,那时候,你四叔已经初露头角了。
而你父亲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芝麻官。
你父亲和你四叔都老太君肚子里出来的,承袭爵位的是你父亲,可另一个儿子更有本事,谢氏又是她娘家的孩子。
她为了平衡,便抬举了三房。
母亲也是愧疚啊,如果是母亲执掌中馈,就不会出现你的银钱被克扣,落了这一身病了。”
闻言,无忧的脸色冷了三分,卢氏见她不吱声,继续道:
“想起这事,母亲就是心肝脾肺肾的疼,你总觉得母亲不疼你。不是的,母亲是没脸见你啊!
我上抵抗不了老太君,下还有你弟弟要顾着。
母亲没办法同你一样,想怎样便怎样,一个人随心所欲的。
所以母亲希望你不要像母亲这样,处处受束缚,步步要忍耐。
这婚姻大事,开弓没有回头箭。
咱不能被表面的浮光迷了眼。”
“母亲说这么多,就是想说晋王不是好归宿呗。
国公府真是个奇怪的地方,三房、四房挖空心思,想要宝贝女儿高嫁,你身为袭爵嫡子的夫人,却不由分说把皇家当成洪水猛兽。
我有个问题啊,如果今时和晋王扯上关系的是若初或者芷妍,三婶和四婶,是高兴呢,还是不顾一切阻拦呢?”
“那是因为咱们几家的情况不一样!
三房娘家贴补多,芷妍那孩子,才艺了得。若初,才情心思了得。
而你,没有芷妍的才艺,没有若初的八面玲珑,还有这个脾气,还有这一身的病,你要母亲如何放心?
“我的脾气怎么了?我是主动攻击了谁还是主动害过谁?
我不过是遇事会反击,会以牙还牙,怎么到你嘴里,就跟我天天惹是生非、处处找茬似的?
你嘴皮子这样溜,为什么你从不去说那些挑事的,反倒一味指责我?”
“你看你说的,母亲不是指责,我是……女儿家讲究温婉娴静。你总是这样尖锐……”
无忧嗤笑一声,“温婉娴静?母亲做到了吗?你方才进来的时候,算不算尖锐?”
“我那是忍无可忍……”
“所以,在你身上,就是忍无可忍。
换作我,就不是忍无可忍,是脾气有问题,是这样的吗?
我今日才知,原来母亲的准则是宽于待己,严于律女是吗?”
卢氏脸色一白,不愿坏了谈话气氛,
“好好好,是母亲说错了,咱不谈脾气,就说你这个身子。这是个无可争议的问题吧。
你现在还小,你不知道没有子嗣会有多难过。可母亲是实打实经历过的。
在皇家,没有子嗣几乎就等于生活在冰窟里。
你父亲的那些姨娘,你都看见了,这才几个女人啊,就糟心事不断。
那王府的女人,要比这多得多。
你若是没有子嗣,如何在王府立足呢?”
“母亲的意思,没有子嗣,在其他地方就可以立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