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风阑语气平静:“怕是有人先我们一步。”
“比我们还先来?”楚惟原以为只有叶风阑能想到这遗迹藏在悬崖之下,主要是,楚惟望着峭壁,这地方若不是像叶风阑,宋归时,江月碧这样轻功卓越的佼佼者,下来得废好一番功夫吧,没想到居然还能有人先他们一步。
叶风阑心中略有猜想,便道了一声嗯。
应当是云鬼楼的人。
叶风阑眼中稍过忧色,云鬼楼不知从哪儿得来的巫族邪术,此番又目的明确冲着荒山而来,一路上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连那些马说不定也是因他们之故才集体坠崖,好给他们当垫背,看来遗迹里有他们必须得到的东西。
也不知那刘纹平是否见到还天长尊。
宋归时道:“这空气中似乎有火灼之味。”
江月碧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细细盯了那浮空宫殿许久。
过了好一会儿,楚惟看着这几个心事重重半天没了下文,他看那神秘的宫殿倒是心痒痒:“你们这些人啊,就是想太多了,顾虑太多,反正来都来了,难不成我们就站在门口瞧瞧?肯定得进去吧。”
“楚惟说的是,况且你们不都有非要不可的东西吗,就不怕被前面这帮人先抢走?”叶风阑意有所指,“走吧。”
“走!”
楚惟兴奋地跑了几步上了台阶,他还从没踩过玉做的台阶,蹦跳了几下,一鼓作气到了浮宫大殿的门口,兴冲冲地摸着那扇洁白萤石制成的白色大门,纹路似是双蛟盘旋,如琉璃般光华流转。
那大门如有灵般,楚惟的指尖触碰到那冰凉,大门唰一下向两边打开。
“诶?”面前只有一团白雾,楚惟看不清里面,身体突然感觉被什么力量抓住,往一片白里送。
“楚惟!”
叶风阑大喊一声,看着楚惟被那大殿里的一团白包裹住,当着他们的面消失。
江月碧一看不妙:“糟糕,我们快些。”
三人不敢耽搁,冲到大殿门口,那扇门还没有合上,直接将三人一起吸入白光之中。
楚惟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再睁开眼,自己竟然正被人抱在怀里,而且这怀里的温度,还不陌生。
楚惟心底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他缓缓抬起头,看见了那张十二年没见的脸。
他咽了口口水,颤抖着喊了一声:“爹……”
楚冠北手上正钻研着什么物件,听到楚惟的呼唤,他微微侧头,笑着问:“怎么醒了。”
他……醒了吗?
难道一切都是梦吗?
“臭小子,醒了就赶紧下来,把我腿都坐麻了。”
楚惟哦了一声,轻巧地从楚冠北腿上下来,他低头看自己的脚尖,他现在这个高度,大概是他五六岁左右,那时候,一切都没发生,他爹还人人敬仰的武林盟主,罗光门的门主,天下第一。
“真傻了?”楚冠北从椅子上起来,粗暴地揉了揉楚惟的脑袋,他身形高大修长,将楚惟面前的光挡的死死的,说:“你昨日不是还说,我送你那玩意儿是给小孩子的,你已经过了数蚂蚁的年纪了么,怎么今日还盯着地面看。”
楚惟缓缓抬起头,眼里不知何时流出泪水,他擦去眼角的湿润,鼻涕也忍不住往下掉,他带着哭腔认真地道:“爹……你别丢我一个人好吗?”
他真的不想过那些偷鸡摸狗的日子。
楚冠北蹲下来,揉搓着楚惟的脸。
“诶呦,我这儿子今天是怎么了?你娘当年可夸过我,说你爹我是世界上最有担当的男子,怎么会丢下你呢。是不是做噩梦了?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还跟女孩子家家似的,流小眼泪了。”
“你怎么还把阿惟惹哭了。”
楚惟一把鼻涕一把泪,看着从不远处走来的活生生的林悠,眼泪更止不住了,喊了声:“师姑”,冲进去扑进了林悠的怀里。
即便是梦,此刻他也不想离开。
林悠拍拍楚惟的后背,柔声问:“这是怎么了阿惟,你这老爹又欺负你了?”
“没有的事儿啊。”
楚冠北为自己辩解,楚惟反而哭的更凶了,这一下似乎坐实了他欺负自己,林悠板着脸:“你都当了门主了,如何还像个孩子般胡闹,还欺负自己生的小子。”
楚冠北有嘴说不清:“欸欸诶,臭小子,跟你师姑解释解释,你爹我方才可什么都没干。”
楚惟想起每每练功,他爹会偷偷在他屁股后面踹一脚,把他踹到山沟底下,说是他底盘不稳,于是学着自己儿时的语气,十分欠揍地说:“爹,你就听师姑的话吧,别总欺负我了。”
“嘿,你这个臭小子。”
“打住。”林悠护着怀里的楚惟,一把拦住楚冠北,故作嗔怪:“吃饭去吧,门主大人。”
楚冠北道:“师姐,你就护着他吧,我看他每日这个躲懒耍无赖的劲,还说想当天下第一,罗光门里排第一都够呛。”
“那你就把他惹哭?小心巧巧晚上托梦揍你一顿。”
“诶呦,吃饭去吧。”
余晖照的人影泛红,小小的楚惟被林悠牵着,后头跟着楚冠北,三个人一起往远处走。
师姑的手心有温度,是真的。
。
宋归时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潭水之中,耳朵鼻子里皆有水灌入,他屏息凝神,闭上眼调整自己的内息,却发现自己体内毫无内力。
他伸出手张开五指,不由得一惊,眼前这双手竟然和孩童一般大小。
怎么回事。
他的身体一直往下沉,好像有什么拖拽着他。
这种又陌生又熟悉,让他有些割裂。
他向自己脚踝处看去,果不其然,绑着一根极粗的绳子,而绳子的另一头,绑着一块巨石,正是因为这块巨石,带着他的瘦弱的身体往下。
这是梦吗?
这应该是遗迹制造的幻觉,只是那日重现,将他们困住,他那时没死,现在亦不会死。只是都过了快二十年了,他竟然还能再身临其境,被沉湖一次。宋归时突然冷笑了一声,没有做任何挣扎,任由这块石头带着他往更深处,他缓缓闭上眼睛。
潭水包裹着他沉入湖底,渐渐地,他感受到了那股气息,睁开眼睛,看间湖底那被万千锁链锁住的红色长剑。
他艰难的游过去,嘴中喃喃道:“小舟。”
沉舟剑被几条铁链锁住,逃脱不了,如他第一次见到一般。
那时他被村民们称作不祥之人,脚上绑了石块沉湖,他原以为他就要死了,在湖底见到了散着黑色雾气不知在这湖底被囚禁了多少年的沉舟剑,他那时觉得他们同样悲惨,便放了自己的血侵蚀铁链。
他那时只是试试。
不过真好,小舟生了,他也没死。
宋归时抚摸着冰冷的剑柄,眼神变得锋利,他一定要找到遗迹里吟天剑,让小舟活下去。
宋归时拿手心划过沉舟剑,他没感觉疼,只看见血色在他眼前弥漫开。
眼前一切变得清明起来。
叶风阑、江月碧、楚惟,渐渐出现在他眼前。
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