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一,天朗气清,阳光散落在京城之中,仿佛能将一切阴霾扫去。
王氏最终决定,自己去京兆府尹击鼓陈情,递交诉状。
换上一身鲜少穿的素白衣裳,卸去钗环,未施粉黛,眉宇间满是凝重。
孟青本是要一同去的,可王氏却不允。
说自己才是江家大房的当家,轮不到一个儿媳来讨公道。
孟青不知为何,王氏突然生疏了一般。
事实上,王氏不过是因着那日孟睿所言,以及梦中的情境,觉得若是将孟青牵涉在其中,不利于她日后。
若真的有朝一日,孟青遇到良人。
今日公堂上的所作所为,都会成为谈资。
自己这一辈子,便是如此了,何苦还要牵扯另一个苦命人进来。
不出一个时辰,京城上下便都知晓江家大房状告伯爵府害人性命之事。
江远山听到这事时,既是愤怒,又是难以置信。
他没想到,一个妇道人家,竟然敢上告公婆。
老妻说舅兄那边,已经将知情人都处理妥当,那今日这事,她凭什么就敢闹得沸沸扬扬?
遂在衙门尚未受理之前,老伯爷赶紧越过秦氏,修书一封,以求心中安定。
京兆府尹刘大人,看着手中的诉状,又瞧了瞧堂下站着的妇人。
只觉万分烫手。
伯爵府这几年虽然无甚建树,可也是有爵位在。
再者,伯爵府还有几家姻亲,也不可小觑。怎么看都不是自己一个京兆府尹能够得罪得起的!
片刻后,刘大人将手中诉状放下,沉声问道:
“江大夫人,您可知晓,儿媳状告公婆,乃为大不孝?”
王氏抬眸,目光深深,一字一句回道:“民妇知晓。”
“你说江老伯爷与秦太夫人谋害嫡子江兴文,可有实证?”
刘大人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对京城的事自然也知道些许。
伯爵府近几个月的事,也不是什么秘密,他只当是伯爵府处事不公,王氏作为大房当家,所以心有不甘。
才以这样的法子,来加以报复。
“自是有的。”
王氏的肯定答复,叫他更是头疼。
“容本官多嘴一句,夫人兄长王大人对此事可知情?”
权贵人家的儿女亲事,本就是联姻。
王家自从十年前,举家迁离京城,伯爵府这么姻亲便更是重要了。
刘大人此刻提及王氏的兄长,也不过是想要给她施压,叫她不要继续告下去。
京兆府尹这官职说大也大,但于京城这样的地界而言,到处都是权贵,盘根错节,又岂是他能够撼动的呢?
王氏自然也听明白了言外之意。
抬头直视刘大人,目光坚定而决绝。
“我兄长自是晓得,他说,我王家的姑爷,若真的被人所害,便是拼死也要求个明白。”
这话说的如此之重,叫刘大人也不敢再说其他。
“不如,江大夫人您先回去。待本官了解一番,再……”
这样的话,一听便是推诿。
“刘大人,若今日您不能受理,那明日民妇便会想法子上达天庭。”
这话一出,叫刘大人有些愠怒。
一个妇道人家,已经没了夫君与儿子,还如此咄咄逼人。
难怪伯爵府要急急分家。
正当他不知如何处理之际,孟青与凛冬来了。
“小妇人乃江家大房的儿媳,携同幼妹、幼子,请大人彻查公爹身故一事。”
孟青没有丝毫犹豫,便是王氏同她使眼色也未曾回半分。
三人跪在堂前,背脊笔直,脸上凝重。
便是元哥儿,也学着娘亲的模样,无丝毫怯意。
“啪”
惊堂木拍的极响。
“哪里来的妇道人家,带着幼童擅闯公堂,还不给我轰出去。”
刘大人想要借着她们几人未得传唤便上了公堂,来将其轰出去。
心想,这事情总算是能暂时平息。
“谁敢。”
凛冬不愧是安宁长公主身边的人,气势非凡。
这一声,便是刘大人见惯了大场面,也微微愣神。
刚想要发难,问问是何人口气这么大,身旁一人便快步走过去,悄声告知:
“此乃长公主身边的凛冬姑姑。”
“下官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凛冬姑姑前来,可是长公主那边有何吩咐?”
不愧是京官,这模样,与方才斥责孟青的,判若两人。
“长公主有令,天子脚下,当清白、坦荡,若是有什么案子,也要仔仔细细查明,上报。”
凛冬说话间,眼神在刘大人身上落了片刻,随后又看向王氏与孟青。
便是再没有眼力见,也该看明白。
今日京兆府是必须要接下这个烫手山芋。
遂勉强扯着笑回道:
“下官知晓,定然不让长公主失望。”
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凛冬才满意点点头。
她临走之际,孟青的目光恰巧与之交汇,随后点点头,以表谢意。
送走凛冬后,刘大人背上已经惊出薄汗。
早就听闻江家大房有个儿媳极为厉害,能斗舅家、讨嫁妆、做生意……
如今看来,她还真是有些本事。
便是安宁长公主也站出来了。
“不知这位大人,民妇与妹妹、幼子,可否起身?”
到底是打着安宁长公主的名号,该守得规矩都要守着。
刘大人已经没了初时的高高在上,反而对孟青多了几分忌惮,忙不迭说:
“应当的,应当的,请起。”
心中也开始盘算,此事到底要如何才能都不得罪。
孟青起身后,这才缓缓站到王氏身边去。
王氏的某种满是不赞同和责怪。
自己盘算半天,想要叫孟青他们摘出去,可她 倒好,还自己跳进来。
“母亲莫要生气,儿媳知错了。”
这话说的小声,可萍姐儿和元哥儿却是都听到的。
尤其是萍姐儿,她走到王氏身前,悄然牵起她的手。
“母亲,这事不怪嫂嫂,原本就应当是萍儿为人女的责任。”
“嫂嫂是陪着萍儿来的。”
稚嫩的声音落在王氏的心口,便是再大的气性,此刻也消散殆尽。
遂看了看孟青,又低头瞧了瞧江采萍,紧紧握着她的手。
便是元哥儿的小手,也牵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