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物学里,配不上一般是物种问题。”连厘不慌不择,面不改色地说,“我知道我是人,想请问一下,您认为您儿子是哪类品种?”
陈诗妃笑了下,似乎在笑她天真:“年纪轻,向往爱情,不考虑权衡利弊,不知天高地厚。你觉得,你能过靳家那些长辈的眼?”
“您是觉得您儿子不够优秀,需要您亲自给她挑选结婚对象?还是认为他眼光不行,容易被人骗?”连厘直截了当反问,“您是不满意他看上的人,还是不满意他?两者其实没太大差别。不过我实在不明白,您对您儿子有哪里不满?”
这个女孩子看似好相处,轻柔温和,说话语调也令人舒服。实际上,个人意识极强。
她不会被别人的话带走,更不会因为别人的话影响自己思考的逻辑。
甚至还能干扰你的想法。
大多数人身上的从容不迫,都是自上而下的气度,面对比自己地位低的人游刃有余,而面对掌控自己权势的家族却无可奈何。
陈诗妃猜连厘可能会倔强红着眼说我爱的是他这个人,我只要他,强调感情,只有感情作为筹码。
奈何连厘从小到大没说过爱,她不可能用她和靳识越爱得死去活来之类的说辞和陈诗妃辩驳。
那些暗地里的行为或许能让连厘败退,但陈诗妃不屑于用栽赃陷害的手法。
威逼利诱,对连厘而言没有任何效果。
她没有亲人来给陈诗妃威胁;朋友,陈诗妃不会动薛舒凡;学业,连厘背后有陆徽尔和梅老,没人敢动;强制手段遣送离京,靳识越和靳言庭过几日就会送回来……几乎百孔不入。
“连小姐,看来你是没明白,我是对谁不满。”陈诗妃愣了下,遂后侧过头,望着被保护很好的小院,忽而问,“这个地方怎么样。”
“重点文物,有历史研究价值。”连厘没有说院子多好看,而是论价值,可她论的价值与常规的金钱价值又不一样。
陈诗妃:“要是没有他们两个,你觉得你用几辈子能进这里?”
靳家的孩子,每一步都是规划好的,学业、事业、婚姻,无一不是精挑细选。
只是口头说连厘和靳识越身份悬殊太大,不能在一起,连厘肯定不会动摇。
她在靳言庭身边那么多年,胆大不怕事,怎么可能会被三言两语劝退。
更何况,陈诗妃知晓靳言庭带连厘见了许多大人物,连厘应对自如,那就代表她善于沟通,口齿伶俐。
“他们生在靳家,比谁都懂得权衡利弊,在权势面前,感情总是易散。”陈诗妃扭头对连厘说,“与其等到追悔莫及,不如趁早体面退场。”
连厘却不以为然:“感情在条件充分的情况下,可以永远存在。权势在条件充分的情况下,也可以消失。”
陈诗妃觉得好笑,甚至有些可笑:“你打算等靳家权势消失?”
连厘摇头:“您来找我,是因为说服不了靳识越。他是您儿子,他都不听您的,您为何会觉得和你没有血缘关系的我会听从您的命令?”
“我和他身份悬殊有多大,这点我们心知肚明,用不着其他人告诉。至于你说他对我的感情容易散,我不清楚您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冒昧问一句,您不相信靳识越吗?”
陈诗妃再次愣了下。
这姑娘说话轻声细语,避开身份问题不谈,像在替靳识越讨要公道。
你是他母亲,你不相信他的选择、眼光,也不希望他过得幸福?
把她对她的不满,折射成不满意靳识越。
身份的差距和靳家人的喜欢,对连厘来说都不重要。即便这是她和靳识越必须要面对的现实问题。
“靳识越如果想和我分开,他会自己跟我说,他要是不想,没有人能阻拦他。”连厘说,“我相信您儿子,我也希望您能信任他。”
拿他们不在乎的东西,来劝退他们,无异于天方夜谭。
连厘离开后,陈诗妃坐在椅子上,胸口剧烈起伏。
出生以来,她第一次被人教训,还是被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她当真以为两情相悦就能安枕无忧了吗?没有靳老靳政川和族辈的允许,他们不可能长久。
连厘骨头又犟又硬,心堪比定海神针,再多威逼利诱,都无法撼动她。
李夜接到凌宇的电话,立即联系二公子,马不停蹄地赶过来,结果人刚下车就看见连厘怡然自得地从里面走出来。
而且她还有心情赏析文物……
李夜心情有一点点复杂。
陈诗妃陈家三小姐,心高气傲,不会动粗,不会用卑鄙手段。
正常的沟通交流,只有连厘把别人整崩溃的份,别人没法搞她心态。
李夜喊她:“连小姐。”
“李助理,你怎么在这里?”连厘瞄一眼路边的库里南,“靳识越叫你过来的吗?”
李夜说是:“老板他和陶肃在沪市,还没回来,吩咐我过来接你。”
连厘眨了眨眼,心底有些想和靳识越分享方才看见的文物,但她忍住了。
她坐上后座,打开储物柜,拆了颗牛奶糖。
驾驶室的李夜通过后视镜瞧她。
连小姐的心理素质异于常人。
不过还是得谨慎,不是所有人都和夫人一样只动嘴不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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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厘回玺上院,用了晚餐,靳识越还没回来。
她坐在花园的净湖前,百无聊赖地往里面撒鱼料,平静的湖面浪花荡开,锦鲤跳跃,翻腾争抢食物。
想起今天的事,思绪纷杂。
妈妈的消息、陈诗妃的会面。
靳识越和陈诗妃的母子关系似乎挺微妙,像是一个不在乎,另一个在维护。
连厘瞳孔失焦,漫无目的地望着眼前仍处在震荡中的湖水。
恍惚过来,发现湖面上缓缓晃动的倒影变成了两个。
她没立即回头,等湖面恢复平静,瞧清另一个倒影。
静了几秒,连厘继续往湖里丢鱼饲料,看着水面两人的倒影再次晃动起来。
“受委屈了?”靳识越微微低头,在她耳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