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太匪夷所思了,骆稳好片刻都没有吭声。
黎熹悄然握住了顾淮舟的手指,她颤声同骆稳说:“舅舅,能不能麻烦你派人去青山镇找一找周先生的尸骨?”
如果能找到周仰止的尸骨,那黄莺所说的这些,十有八九都是真的。
骆稳当然是愿意的。
他当即就让林诺亲自带人去办这件事。
顾淮舟也说:“我去打个电话,让储旭带人协助林诺找人。”
“好。”
等人都离开,骆稳来到黎熹身边,低声说:“熹宝,你真的觉得她说的是真的?”
黎熹是信的。
因为,在听到黄莺刚才透露的这些惊天隐秘后,她才恍然意识到重生这件事,并非上天恩赐,而是生父周仰止赠予她的异能力。
她不止继承了母亲青春永驻的能力,她还继承了周仰止的一部分异能力。
当然,这种事她越少人知道对她越安全,全世界除她之外就只有顾淮舟知道。
若将来她的秘密被揭穿,顾淮舟绝对是她第一个怀疑的对象。
黎熹下意识向骆稳隐瞒了自己重生的秘密,只说:“黄莺女士在研究所潜伏多年,只为给兄长报仇,摧毁长寿岛研究所,我觉得她没必要在这种时候撒谎。”
“这个谎言,没有任何价值。”
这倒也是。
“舅舅,问问关于我母亲的事吧。”
骆稳再次走回椅子上坐下,他告诉黄莺:“我们已经派人前往青山镇寻找周先生的遗骨了。”
“黄莺女士,接下来我有几个问题需要跟你请教···”
黄莺直接打断骆稳:“你是想知道1号试验体在研究所的遭遇吧?”
“···是。”骆稳看出来黄莺是个直爽性格,也不跟她兜圈子,直言问道:“有关我妹妹的事,你了解多少?”
“在回答这个问题前,你必须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骆稳:“···请问。”
黄莺问的第一个问题是:“你脱过我衣服,把我看光了?”
黎熹耳朵立即竖起来。
骆稳被问得一阵无语。
“···林诺告诉你的?”除了林诺,骆稳想不到别的原因。
黄莺冷笑:“我厌恶男人,这次醒来我就觉得浑身不舒服,这种感觉只有被男人近距离触摸过才会出现。”
“是你对我动过手脚?”
骆稳也没否认,“我承认,是我脱了你的衣服,但我没有对你做出任何冒犯之举。你帮了我们,我自然要还清。”
“我将你带了出来,就必须确认你不是研究所派来潜伏在我们身边的间谍,所以我需要脱掉你的衣服,检查你身上是否有可疑之处。”
闻言黄莺沉默不语。
骆稳见黄莺表情阴沉沉的,心情一定很愤怒,恐怕连剁了自己的心思都有。不该做的事情也做了,眼下道歉也显得苍白,骆稳索性也沉默不语。
他就等着黄莺搁狠话。
黄莺突然问黎熹:“你舅舅结婚了吗?”
黎熹摇头如捣蒜,“没呢,黄金单身汉,长得可帅了。”
骆稳眼皮一挑,无奈地瞪了眼调皮的黎熹。
黄莺点点头,自动忽略骆稳长得帅这件事,注意力都放在他是单身这一点。“你没结婚那就好,我可不想成为你与你夫人之间的肉中刺。”
骆稳摇头失笑,“你多虑了。”
“嗯。”话锋一转,黄莺说:“就当是被野狗舔过,多洗几次澡就好了。”
骆稳眉宇间都充斥着一股郁闷。
他还没有差劲到跟野狗混为一谈的程度吧。
“1号试验体是你的妹妹,那你是什么身份?”在骆稳答话之前,黄莺又说:“你能带着大批人马冲进研究所,自然不是无能之辈,你们到底是做什么的?”
“别骗我。”
骆稳需要黄莺最诚实的回答,自然也不会在身份上欺瞒对方。
他告诉黄莺:“我是骆稳,南洋第五家族家主第五绝的义子骆稳。而1号试验体是第五家族真正的继承人第五梦。”
黄莺咂舌,“···南洋真正的名门第一千金,第五梦。”
黄莺对这个身份感到吃惊,“这种身份,又怎么会沦落到那般境地?长寿岛研究所再狂,也不敢跟南洋第一军火家族抢人吧。”
骆稳无可奉告。
黄莺却猜到了原因,“是第五梦得罪了什么小人吧?能将第五梦弄到那种地方去受罪,这不是研究所能做到的。”
“骆稳,你们身边出了小鬼。”
骆稳表情更臭了。
见骆稳不愿多提这事,黎熹告诉黄莺:“您猜得都对,我母亲失踪应该是遭到了同族小人的算计,这件事我们会彻查清楚。”
“兰茵。”黄莺突然说了这么个名字。
听到这名字,骆稳豁然睁大了双眼,“兰茵?”
黎熹脑海里浮现出一道丰腴高挑的中年女子的脸,而那女子正是外婆身边的贴身管家兰茵,也就是兰诚的大女儿,兰蔚的大姑姑。
兰茵是兰青的亲姐姐。
第五梦幼年时从同族和兰家姐弟中挑选伴读,最终选择了外貌娇美,实则性格坚韧能吃苦的兰青。
据黎熹了解,当时兰家三姐弟中,兰茵其实是最出挑的。
她聪慧果敢,精通六国外语,无论是身手还是智商都算佼佼者。
当初,兰青被选中成为第五梦的伴读时,兰茵曾大发雷霆。
但仅此而已。
毕竟那时,兰茵也只是一名十多岁的少岁。
第五梦失踪于15岁那年,那时兰茵已经23岁,已是周知微身边的实习管家了。
能成为周知微身边的心腹,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兰茵跟着周知微做事后,渐渐地也收敛了性子,变得沉稳可靠起来。
骆稳说:“不可能是兰茵,我妹妹跟兰青失踪当天,兰茵为救我母亲正陷入昏迷,她那时候就躺在床上。”
闻言黎熹柳眉紧拧着,她问黄莺:“我母亲跟您提过兰茵这个名字?”
“嗯。”
黄莺说:“你母亲记忆力混乱,她几乎完全不记得小时候跟少女时代的事。”
“五年前,我成功获得卡索恩的信任,成为了照顾你母亲的研究员。你母亲对我一直都是爱答不理的,把我当作假象敌人,总担心我会吸她的血。”
“我照顾了两年,她都没有开口跟我说过一句话。”
“直到三年前的某一天,她因为出手攻击前来给她抽血的研究员,被拔掉了指甲,我去给她处理伤势的时候,才听到她模模糊糊地念了个名字。”
“那个名字就是兰茵。”
骆稳便说:“她跟兰茵关系很不错,也许是想起了故友。”
可黄莺却说:“她当时眼里充满了恨意,可不像是在怀念故友。”
骆稳是个聪明人,但也不会听信黄莺的片面之词。
真相究竟是如何,他会查清楚。
骆稳没继续反驳黄莺,他继而询问:“你是照顾我妹妹的研究员?能告诉我,她的舌头为什么被拔掉吗?”
“还有,她的牙齿···”
黄莺突然沉默下来。
良久,她突然对黎熹说:“孩子,你出去吧,接下来这些话,你不会想听的。”
母亲生得貌美,那是一群能把活人当作研究对象的混账,他们会对母亲做出其他畜生行径也不奇怪。
黎熹猜到了黄莺接下来要说的内容。
但考虑到一个母亲不会愿意被自己的孩子听到自己最难堪的过去,黎熹便装作一副茫然的模样,乖乖起身走了出去。
走出卧室,黎熹便一头扑进顾淮舟怀中。
她问顾淮舟:“国际法庭什么时候审讯那群混账?”
“五日后。”
“顾淮舟,我要他们全部去死。”
“就算法庭不判他们死,也要用其他办法送他们上路。天灾,人祸,有的是办法!”
顾淮舟说:“放心,无论是我,还是你外公外婆跟你舅舅,都不会放过他们。”
让他们去法庭接受制裁,只是想让世人记住他们罪恶的嘴脸,记住他们的罪行。法律会给他们公平公正的制裁。
但。
畜生凭什么被公平公正对待?
等国际法庭对那群畜生宣布判刑结果后,自然会有各方力量送他们下地狱。
顾家便不会坐视不管。
这不仅是为第五梦报仇,更是为黎熹护航。
身为第五梦跟周仰止的女儿,黎熹的处境实在是危险,顾淮舟必须提前防患于未然,不给那些邪恶势力任何下手的机会。
听到顾淮舟的保证,黎熹这才平静了点。
屋内,黄莺的讲述仍在继续。
骆稳身躯僵硬似铁,似水泥,那是一个人情绪悲愤到了极点却又无处宣泄才会有的反应。
黄莺讲完,骆稳还沉浸在悲愤的思绪中难以自拔。
过了许久,骆稳才抬起手用力揉了把脸。
“多谢告知。”
骆稳起身,拿起桌上的打火机跟手枪,低头说:“黄女士,你可以留在南洋继续养伤,青山镇那边应该很快就能传来消息,有进展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将手枪插入腰后,骆稳又偏头看向脸色苍白的女人,他说:“先前我说黎熹是你侄女,抱歉,那是我的谎言。”
黄莺气恼不已,“你骗我!”
“抱歉。”骆稳没有狡辩,“我骗了你。但我现在怀疑你的兄长可能真的是黎熹的父亲,稍后我会将你跟黎熹的血液送去检验。”
“如果你们真是姑侄,那你就是我第五家族的客人。”
“你好好休息。”
骆稳来去如风,利落干脆。
黄莺无力地躺回大床,脑海里浮现出骆稳那模糊却挺拔的身影,沉默好半晌才不解地呢喃道:“一个有权有势有钱的老男人,为什么不结婚啊?”
“是喜欢男人?”
“还是有毛病?”
但一想到骆稳看过她身体,黄莺心里就一阵反胃,“呕!”黄莺翻身抱起垃圾桶,趴在床边就干呕不止。
楼下,骆稳刚吩咐保镖守好屋子,就听到一个下属来报:“掌事,你刚走黄女士就抱着垃圾桶干呕起来了。”
骆稳:“···”
见掌事不说话,下属们对望一眼,都在怀疑那黄女士是不是怀孕了。
就不知道,对方肚子里的种是谁的。
*
休息了一夜,封擎精神抖擞,吃过早饭,擦了擦嘴,就说:“走吧,带我去看看第五梦女士。”
闻言骆稳赶紧亲自陪封擎去见第五梦。
黎熹并不清楚第五梦持刀刺杀自己的原因,怕自己过去会再次刺激到第五梦,她便在外面等着。
顾淮舟没来,他在书房开国际视频会议。
毕竟他现在是顾氏财团的大董事,工作量不比从前。况且他还想结婚生孩子,当然不能再当一条咸鱼,他要给妻子和孩子打下金山银山。
周知微跟第五绝都过来了,二老不敢靠第五梦太近,怕打扰了封擎看诊。
二老坐在外面的小客厅,眼巴巴地望着卧室里面。
骆稳站在卧室跟小客厅中间的走道,负责为二老实时传话。
只有封擎坐在床边为第五梦把脉。
第五梦已经醒来,但精神状况不稳定,怕她突然发疯攻击人,骆稳只能找人强行将她绑在床上。
大概是被囚禁了太多年,被绑住的时候,第五梦激动的情绪很快便平静下来。
对此,骆稳心痛如刀绞。
封擎既是外科全能医生,也是声名远扬的大陆名中医。
他早就看过第五梦的体检报告单。
把脉结束,封擎脸色有些凝重。
他拿出针灸针,无言地在第五梦头上插了好几针,第五梦涣散的眼神竟然真的逐渐变得清明起来。
见状,封擎起身离开前轻轻拍了拍第五梦的肩膀,轻叹道:“痛苦的人生就像是被匕首刺穿的树干,树虽然活着,但躯干上早已千疮百孔。”
“我知道你的心早就死了,但是孩子,你现在已经回家了。”
“你时间不多了,可以的话就陪陪你的父母。这些年,他们为了寻你,都不容易。”
“还有,昨天被你伤害的那个姑娘,不是坏人,她是你的女儿。”
闻言,第五梦面颊两侧流出浊泪。
骆稳也是两眼绯红。
封擎刚拔掉针,第五梦就因为精力不支再次陷入昏睡。
封擎来到小客厅,朝第五绝夫妇一摇头,沉声说道:“她的心早就死了,肉体能活着,全靠各种营养剂续命。”
“她身体特殊,衰老跟生命力都远超普通人,想要正常衰老也很难。”
“依我看,您二老这些天就多陪陪她。再找个风和日丽,风景好些的地方,送她离开吧。”
“活着,对她来说是痛苦。”
身为一个医生,封擎当然盼着自己的病人能康复,可第五梦已经不是个人了,她只是一具外表貌美的行尸走肉。
闻言,周知微当场啜泣起来,第五绝虽没放声痛哭,却也泪流满面。
卧室套房的大门开着,黎熹站在大门外的过道中间,也听清了封擎医生的交代。
她怅然若失地看着脚底下精美的波斯地毯的花纹,眼睁睁看着眼泪落在皮鞋的鞋面上,才意识到自己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