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紫院墙外,有几株桂花树,进入八月,淡淡的、香甜的浓香越过墙头,飘进末药住着的小殿。在树下,末药望着满树金粟黄小花,一阵风吹过,像雪花落下。她循着香味而来,侍女们说这是桂花树。末药很想留住这暗香,她摘了几朵,放在手心嗅了嗅。忆起平日里人们常以炒芝麻碎包裹于蒸饼之中,香气四溢,她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妙方,蜜制桂花。若能将这桂花以蜜腌制,再融入蒸饼之中,制成独特的蜜制桂花蒸饼,定别有一番风味,新奇非常。
末药带了些桂花蒸饼,去了扶济院。才发觉,她并不知贺公子,还有萧展的住处。只能将食盒带在身边,碰碰运气,若碰巧遇上,便送给他们。这种节日里特制的食物,分着吃,相互交换,会带来双倍的福气。
这日,上门求诊之人络绎不绝。自来这里,未见过这么多人,仲秋时节,易感风寒,大多服些发散汤药便可痊愈。平日,来扶济院的人,多是远近熟知的人。加上扶济院不断改进,渐渐地,人们图方便,也有些人会来这里买药。因不知如何处置钱,便一直未开这样的口子,总之,来这里看病的人变多了。
午后,末药倚在案几上,正在歇息。
“阿姊。”
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老妇牵着一名瘦弱孩童,蹒跚步入院中。老妇发丝斑白,背脊弯曲,孩童约莫六七岁光景。
末药连忙站起身,快步迎上前去,问道,“阿婆,您这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吗?”边说边伸手,搀扶着老人。
“我家儿媳病得十分严重,连床都下不。家里头穷,实在请不起郎中。听邻里说这儿看病不要钱,我就带着孙子一路找过来。”老妇声音低弱,小童眼睛清澈,怯怯地望着末药。看到这双眼睛,末药心里一阵酸涩。
“阿婆,您家住哪儿呢?”
“丰岁里。”
末药心中一沉,她初来乍到,对这个地名并不熟悉。
“师父,您知道丰岁里在哪里吗?”末药转身进屋,向师药求教。
师药沉思片刻,“扶济院位于城东南角,丰岁里则在城的西南角,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末药。
“这位阿婆家中有人病重……”末药话音未落,师药便打断了她。
“末药,你是想上门去诊病吗?”师药问罢,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可还记得上次的事情?”他提醒道。
末药不禁有些犹豫,她回头看了看那对满脸无助的祖孙。
“况且这样的例子一旦开了头,日后只怕会越来越多,如何是好?还是从长计议更为妥当。”师药沉吟道,“若想看病,还是将人带来这里为好。这样上门去诊治,一来不安全,二来也确实很不方便,我们人手有限,忙不过来。”
“阿姊!”小童突然脆生生地喊道。
末药心中一软,转头看向师药,恳切道,“师傅,就这一次,下不为例。日后,我们编写个告示,张贴于门口,明确告知大家规矩,可好?”
师药沉默了一阵,终于叹了口气,无奈地点头道,“唉,好吧。你去吧。但若一个时辰还未归来,便派人去找你。”他郑重地嘱咐。
末药欣然点头,转身去取药囊,目光掠过带来的蒸饼,便顺手提起。三人步出大门,沿着巷口蜿蜒前行。小童时不时回头望向末药手中的食盒,她心领神会,微笑着打开食盒,取出一块蒸饼递给他。他双手恭恭敬敬地接过,迫不及待地大口嚼起来。
“慢点儿吃,这些都是给你的。”末药鼻头发酸。
三人一路向西而去。
萧展来时,恰巧看到末药扶老携幼而去。她这是要去何处?观其行色匆匆的模样,似乎与上次一样,又是去出诊了。他放慢脚步,悄悄地跟在她们身后。
“阿姊……”小童满含期待地呼唤着,眼睛亮晶晶的。
末药忍俊不禁,“给你!”她再次取出两块蒸饼递给他,“这些蒸饼今日都归你了,本来就是为中秋节特意准备的吉饼。”
“吉饼?”小童一边咀嚼着饼,一边含糊不清地询问。
“嗯,我随便起的名,图个吉利。”末药笑着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萧展不禁失笑。
一行人拐过七八个街角,来到一处略显破败的院落前。院内小屋鳞次栉比,狭小局促。来到西北角一处低矮的小屋前停下。
“这里就是我们的家。”老妇微笑着,伸手推开门,邀请末药进屋。
门边设有一个灶台,上面堆叠着一摞粗糙的灰白瓷碗,碗内残留着半块掺杂着糠皮的饼。灶台旁边连着一张炕,墙角摆放着一个破旧的竹柜。炕边置有一张小几,一个柳条筐内堆放着线头、针脚和布块。炕上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妇人,她半倚着身子,正在沉睡。
“孩儿他娘,”老妇轻声唤道,“这位好心的姑娘来给你看病了。”
小童爬到炕边,依偎在母亲身旁,用稚嫩的小手轻抚着母亲的额头,喊道,“母亲。”
末药倚在炕边,细心地为妇人诊脉。片刻后,她长舒一口气,庆幸地发现这并非什么大病,只是血气不足加上过度劳累所致。末药详细地向老妇说明了病情,并以暖语宽慰,只要按时服药,很快就会康复的。治虚弱之症,可用名贵的药材,也可用极普通的药材,这让老妇深感宽心。
“阿婆,您放心,这病是劳累过度引起的,以后多注意休息调养就好了。”
“真是多谢姑娘了!”老妇感激涕零。
“一会儿我回扶济院抓了药,亲自给您送来,您就不用再跑一趟了。”末药体贴道。
妇人缓缓睁开眼,微弱地感激,“多谢姑娘。”
末药点了点头,挎好药囊,将食盒中的蒸饼全部取出,送给这家人。老人眼含泪光,连声道谢,末药心中难过,便告辞出门了。她边走边擦拭着眼角的泪水,走出了院门。
“姑娘为何落泪?”
“啊!”末药一惊,抬头望去。
只见萧展一脸疑惑地向她走来。
看清来人后,末药愣了愣神,道,“无事,公子怎会在此?”
一阵沉默后,萧展并未追问,淡淡道,“姑娘可是忘了上次之事?怎么又轻易跟着生人走了。”
末药无言以对,只能沉默以对。
萧展瞥了一眼她手中的食盒,“这食盒里原本装了什么?”
“本来带了些蒸饼,想着带给你尝尝,”末药顿了顿,“不过现在已经送人了。哪日公子来扶济院,提前告诉末药一声,末药再为公子准备些。”她忽然想到一事,又道,“对了,公子上次询问过扶济院有何改进之处,末药正好想起一件事。总有些贫病之家,家中无人时便无法前来扶济院,公子可有什么好法子吗?”
“我记下了,容我好好想想。”萧展认真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