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京郊大营的上空突然出现了一盏硕大的孔明灯,它似幽灵般无声无息的飘荡,更吸引了无数士兵聚集仰头观望。
倏然,只见一士兵惊惧恐怖道:“这是传说中的阎王收魂灯,它今夜出现在这里,是要收一批人的命入地府,我们是逃不掉的。”
又一士兵战战巍巍的说:“你们看,火焰都是蓝中带绿,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鬼火?”
第三位士兵瞬间想起了传闻中鬼灯笼的故事,不由战战兢兢:“我,我从小就听村中老人说过鬼灯笼索命的故事,难道这都是真的?”
四、五两位士兵浑身打哆嗦,异口同声:“是不是真的,难道你自己不会看?”
惊恐与不安混合,自然就会通过声音来为自己壮胆,他们的这一举动,不仅吸引来了更多的士兵,连几名将军也忍不住好奇的出了营帐。
将军杨标行事彪悍果断,且从不信鬼神之说,他瞪着大眼,厉声大喝:“是谁在给老子装神弄鬼?奉劝尔等魑魅魍魉早日滚出来束手就擒,否则被老子抓到,尔等死相会相当难堪。”
小兵们闻言,噤若寒蝉,纷纷垂着脑袋,没一个敢上前说话。
另一名将军陈泱仰头看了一眼缓缓飘荡的孔明灯,收回视线后,道:“杨将军,军中只怕藏有不轨之人,不如我们把他们揪出来,如何?”
“陈将军所言甚是,不知该如何捉住这个内鬼?”
陈泱冷冷一笑:“很简单,是谁第一个散布恐怖谣言,那个人就准是内鬼。”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不知是谁第一个说的传言,只因当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天上,根本没注意到是谁说的话。
见众兵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将军乌木褆的火气一下子就窜上了头:“都是废物,不过一盏破灯,就把你们吓成了这个怂样,如此胆小怕事,如何保国安民?”
被上司这么一骂,大伙似是清醒了不少,只是还不等他们士气大震,几支破空而来的羽箭就射破了飘荡的灯体,刹那间,大量白色粉末四散,并随风越飘越远。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大伙发懵一瞬,待反应过来后,才发现自己已中了埋伏,饶是所有人都想极力保持清醒,最后还不是在摇头晃脑中踉踉跄跄的睡倒在了地上?
帐中其余士兵在听到外面极大的动静后,来不及套上铠甲,便匆匆往外跑,只可惜他们低估了迷药的威力,它可以在空气中静置一炷香的功夫不散,直到将敌军全部撂倒,方算大功告成。
既借东风行事,那么此刻就是最好的时机,趁他晕倒,直接歼灭。
东周军做梦都没想到,仗还能这样打,不过半个时辰,众兵便肃清了战场,好在他们并非灭绝人性之辈,只是将昏迷的将士全部绑了起来,更严令士兵在此看管。
天枢军的首领蒋毅成见轻松赢下此战,不由欣喜道:“殿下,西苍京郊大营只留兵一万,除去部分不肯被俘的被斩杀外,其余的都被我们的人给看管了起来。”
顾远弘漆黑的眸子仰望着星空,嗓音淡淡:“好,留下部分大军在此看守,其余人马随本王杀去王庭与皇兄会师。”
这时,舒静从另一边走了过来,唇边挂着欣喜的微笑:“这一仗我们兵不血刃,你何时启程去王庭与皇兄汇合?”
“今晚这战虽不劳累,却也消耗体力,先让大军休息一个时辰,然后再整队出发。”
蒋毅成领命而去,剩下小夫妻俩说些体己话。
舒静拿出锦帕,温柔小意的帮他拭去脸颊上到血渍:“前些时日若若还问我你和皇兄谁更像杀神?如今我可以回答她了,你们俩兄弟都是杀神。”
顾远弘一把捉住她的小手,笑道:“怎么,你后悔嫁我这尊杀神了?”
舒静温柔一笑:“此生与君结良缘,妾终生不悔!”
顾远弘紧紧握着她的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舒静,这辈子你都休想离开我!”
“咦,你何时学会了皇兄那一套?害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口是心非,你明明很喜欢听我说这类的话,偏偏故作姿态,你自己说是不是口是心非?”
“知妻莫若夫,你明知道我口是心非,却依旧愿意宠着,这便是我的幸福。”
“知道当初我为何于人群之中一眼就相中你吗?”
舒静惊讶道:“你当初不是应该相中了若若吗?怎么会是我?”
顾远弘宠爱的一刮她的琼鼻:“为夫有自知之明,况且皇兄眼神里的肃杀之气如此浓郁,我若是还看不懂,只怕坟头草都要长的老高了。”
舒静不懂的问:“皇兄那么爱若若,为何当初不直接将人抢过来?”
顾远弘轻叹:“皇兄和萧君烨之间亦兄亦友,更多的是在对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身影,他不想看到皇嫂不开心,所以才极力忍耐自己,若非萧君烨失忆,皇兄这辈子都不可能娶妻。”
“我真替皇兄不值,爱的那么卑微,幸好若若注定就是他的,不然岂非是蹉跎岁月终生?”
“一眼终年,若不是挚爱,宁愿不娶,也不要替代。”
“唉!若若美貌不假,却也有无法度过的劫难,信王殿下是她的劫,皇兄又何尝不是?”
顾远弘咧嘴笑了笑:“是缘也好,是劫也罢,今生既已注定,那便纠缠一生,反正皇兄会甘之如饴!”
………………
翌日,两军在盛京城下成功会师。
因着昨夜成功偷袭,故斥候早就将此消息禀报给了主帅,如今汇集,自然不用再说一遍,那便一起想办法早日攻入盛京。
营帐内,顾远弘看着布防图,不禁微微蹙眉:“他们都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怎么还不乖乖放弃抵抗?难道真想死无葬身之地不成?”
顾曜廷悠闲的呷了一口吃:“放心,等今夜子时,城门自会打开,届时我们直逼王庭。”
顾远弘狐疑的看着他:“皇兄,这个玩笑可不能开,万一失手,岂非要让将士们看笑话?”
“是吗?我的笑话,一般人可看不到,恐怕要让那些人失望了。”
“成光帝连公主都主动献给你了,怎么?难道皇兄就不考虑放他一马?”
顾曜廷勾唇一笑:“只要西苍并入我东周的版图,想要女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顾远弘奇怪的盯着他:“皇兄,莫非你不爱皇嫂了?”
顾曜廷星目沉沉:“休的胡言,我东周那么多好男儿,我可不是为自己考虑。”
“是是是,你的眼里,除了皇嫂,其余人是不值一提。”
“糯糯是我的命,没有她,我拥有一切又有何意义?”
顾远弘耸耸肩:“好吧,言归正传,既然皇兄如此笃定今晚会成功,想来一定是有成功的筹码在手,那我等就静候佳音了。”
顾曜廷不动声色深深吸了一口气:“成功与否,只看今夜。”
饶是胸有成竹,内心不免波澜起伏,作为大军的主帅,他要考虑的事有太多,但无论哪种考量,将士们的生命永远都排第一位。
虽说征战沙场马革裹尸是将士的职责,可若能好好活着,又为何一定要放弃自己的生命?
再者,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
总之,两军交战,只要能减少伤亡,那便可以无所不用其极,毕竟兵不厌诈,成年人都懂得道理,大军将领难道不懂?
再观,舒静每回去找雨若,十之八九都是在军医帐,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袁大神医,你除了研磨药粉,难道就没有其他事可以做了?”
雨若听见好姐妹的声音,故头也没抬:“我是大夫,不研磨药粉,难道要去冲锋陷阵?”
“冲锋陷阵就免了,你的迷药威力如此之大,我军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大半功劳都要归功于你。”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总要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不然何以为君分忧?”
舒静好笑的凑近她:“你想为皇兄分忧,只消往那儿一站,让他第一时间见到你,保准任何忧愁都烟消云散。”
雨若抬头睨了她一眼:“你再说下去,我就要成神仙了,届时只需小手一挥,西苍就立即送上降书,还要交什么战?”
“别说,你好像还真有那种本领,小手一挥,敌军统统倒地不醒,看的人是呆若木鸡。”
雨若停下手中活计:“你找我,难道就是为了说些恭维的话?”
“是,也不是,昨夜若不是你的迷药,只怕会是一场腥风血雨之战,但正因有你献药,避免了将士伤亡,我说几句恭维话,也是应该的。”
“打住,我可不用你恭维,再说了,两军交战各为其主,我帮自己人,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就是军中将士特别感谢你,说你人美心善、菩萨在世,恨不能给你磕上几个响头,以表他们真诚的想法。”
“医者仁心,我做这些,只是出于本心,否则我一身医术何用?”
“是是是,你医者仁心,何时对我们也能仁心一回?”
“啊?你这是何意?”
舒静坏笑:“就是多陪陪我们啊,尤其是皇兄,他对你可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难道舍得看他失落?”
“噢!你是替顾曜廷当说客来了?”
“什么说客?莫非你和皇兄闹别扭了?”
雨若摇头:“我哪里有空和他闹别扭?有这功夫,我还不如多研磨点药粉。”
舒静伸手轻轻一戳她的脑袋:“你天天就知道药,如此不关心皇兄,当心他被别人给抢走。”
“哦,谁要和我抢?你告诉我一声,不用抢,我主动送给她。”
“这种话你也说的出口,难道你从未爱过皇兄?”
雨若彻底放下手中活计:“静静,你到底想说什么?”
舒静组织了一下语言,道:“成光帝想要送公主给东周主帅以求和平,这件事你难道不知道?”
雨若摇头:“不知,反正顾曜廷不会答应,我有什么可担心他的?”
“万一皇兄答应了呢?”
“他要是会答应,就不会兵临城下了,想来成光帝也是急红了眼,以为送个公主就能保住西苍的江山,简直是痴人说梦。”
“你就如此相信皇兄?”
“嗯,他是我的夫君,我不相信他,还能相信谁?”
“好吧,干着急的,果然只有我一人!”
“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皇兄和顾远弘在帅帐议事时,我路过听了几句,然后就赶紧来找你了。”
雨若嘟着小嘴:“他居然都不告诉我,看来是嫌我烦了。”
“你不是嫌弃他是黏人精么?怎么?他不主动黏着你,你反而不习惯了?”
“我哪有?算了,他不是花心萝卜,我该相信他。”
………………
子夜未央,灯火阑珊。
果然!时辰一到,城门自然开,而开城门的不是别人,正是名臣张阁老
若问原由,其实他起先是不愿的,但有人上门威胁,告诉他若不这样做,他们就屠尽城中百姓。无法,他死就死了,但城中百姓何其无辜?他不能只顾大义而枉顾一城百姓的生死,他做不到,更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百姓陷入绝境。
大军浩浩荡荡入城的那一刻,张阁老无力的瘫软在地,他恨自己无能为力,保不住西苍,却还要受歹人威胁,让他做了叛国的罪人,他真的该死!
燕清风龙行虎步走至他身前,高大的身影笼罩在他头顶,让他感到一阵压迫:“老夫已经做了这叛国的罪人,你还想老夫怎样?”
谁知,对方只是恭敬的行了一礼:“张阁老,您是西苍名臣,您该知道,西苍覆灭是必然,而非是您的过错。再者,我东周军自攻城以来,皆是善待治下百姓,从未做过苛待百姓之事,如今西苍归我东周,是民心所向,您何不顺水推舟?”
张阁老摆摆手:“老夫一辈子为西苍打算,结果却没想到会是如此结果,你让老夫下去有何颜面见列祖列宗?”
“国之气运衰竭,即便不是我东周取而代之,也会是别国,况且是你们挑衅在先,以为我们是好捏的软柿子,结果却没想到是个硬茬,要乖就怪你们的帝王夜郎自大、刚愎自用,他治理不好西苍,那就让我东周治理。”花落,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
张阁老依旧瘫软在地,心里思绪万千、百味杂陈,但他却不否认一点,若非西苍主动挑衅,那么今日的一切都将不会发生,起先攻占了人家边境三座城池,结果人家大军一来就直逼王庭,如此愚蠢的帝王,当真是不适合坐在那个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