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苹愣在原地，恶狠狠地盯着眼前女子的背影。
在她眼里，对方一举一动都带着胜利者的姿态，是赤裸裸的挑衅。
可她配吗？
想要取代她的位置，也得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
一众小厮围观了好一会，才渐渐反应过来，紧赶慢赶地上前带路。
眼见走在前头的人要踏入禁区，有小厮吓得出声提醒：“云雁姑娘！”
“老爷还在后花园等着，请往这边走。”
颜衿止住脚步，撩开纱帘一看。
原本一路走来，皆是烛火通明。
偌大的府邸，唯有此处漆黑一团，不仅没有人影，就连灯也没多点。
实在蹊跷。
她才靠近不过几步，就立马有小厮制止，看来她的猜测没错。
于是放下纱帘，状似不经意地问：“那边是什么地方？”
小厮眼神不自觉地飘了几下，拍了拍藏在胸口的符咒。
勉强稳定心神回：“那是夫人的院子，没有老爷的命令不能擅自进入，姑娘还是往这边走。”
颜衿目光渐渐冷了下来。
赵玉燕的厢房，果真是这里。
她记住了。
跟在后头的采苹瞧见这幕，装腔作势地哂了一句：“果然是小门小户里出来的乡下姑娘。”
“想来是第一次来这种场合，一点规矩都不懂，还真是丢人现眼啊！”
采苹边走边捂着嘴笑，心里别提有多得意。
她这般明目张胆的嘲讽，四周的小厮抱着不得罪“救命稻草”的想法。
哪怕听见了，也只当没听见。
表面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恭恭敬敬地带着路。
只是采苹还没能多高兴几秒，一盆凉水便从头浇到脚。
前头少女忽然转身。
脊背挺得笔直，双手交叠于身前。
动作自然又不刻意，一点矫揉造作的痕迹也没有，仿佛刻在骨子里的记忆，早已习过千遍万遍一般。
这种高贵的气质和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自信，让她不禁发怵。
仿佛面前的少女根本就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姑娘，反而像养在深闺的官家小姐，亦或者富家千金。
采苹内心早已认定。
像云雁这种低贱卑微的出身，除非和她一样，得到雇主的赏识和客人的捧场，否则断然不能成就今日的地位。
可她背后既没人教养，又无人撑腰，怎还会这般气场强大？
看着看着，采苹渐渐生出一丝怯意。
恰逢此时，凉风穿堂而过。
将面前少女的纱帘撩开一角，露出了半张虽谈不上绝色，但也丝毫不逊色于她的脸。
她娇丽艳媚，像是浸润在日头下华贵的牡丹，群芳难逐。
而面前少女清冷孤傲，像是绽开在盛夜里的昙花，不屑于叫人欣赏。
匆匆一瞥间，许是察觉了她目光，少女抬起下巴，凝眸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十足凛寒，明明是炎热夏日，却在霎那间让她的心冷如冰窖。
“你的意思是……”冷不防少女开了口。
却又故意卖了个关子，顿了好一会才继续道，语气暗含讥诮：“连我这种乡下姑娘都能与你并肩。”
“你还有什么脸面来这里？不如趁早收拾，滚回你的望春楼。”
话语刚了，空气中有哂笑声传来。
颜衿没等采苹回应，利落转身往后花园方向走去。
采苹被气得面色青一块，紫一块，手中拳头捏得发响。
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她，真当她是软柿子？
默了一会，不知想到了什么卑劣行径。
唤来了随行婢女，小声吩咐了几句，随后神情悠然地跟了上去。
临近六月的天，府邸本该处处翻滚着热浪。
奇怪的是，沿途除了带路的小厮，再也没碰上其他人，府中安静得不合常理。
就连熏风拂过人脸时，也莫名生出一阵寒意。
周宅夜宴设在后花园的凉亭。
此刻的凉亭早已来了不少人。
哪怕烛火环绕，人影重重，却没有喜庆的氛围，四处弥漫着冷寂的气息，怪瘆人的。
就连原先妩媚又妖娆的牡丹，也仅剩几片枯萎的红瓣，不复往日盛景，凄凉得很。
坐在凉亭中央的正是周震涛，而他身旁坐着的是了无生气的周挺和满腔欲望却无法发泄的赵郁珏。
二人的精气神像被人生生榨干了似的，只剩两颗眼珠子，时不时滚动一下。
刚踏进凉亭的采苹窥见这一幕，吓得一愣一愣的。
呆呆站在原地，怔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要做些什么。
然而有人却见怪不怪，十分淡定地寻了位置坐了下来。
颜衿借着透光的纱帘，四周打量。
不仅面前摆着的佳肴没动过，甚至众人连句话也没说，就连主角赵玉燕也未曾出现。
才不过一个来月就受不住，想来亏心事做太多，早被吓得半死不活了。
至于坐在位上的周挺和赵郁珏也没好到哪里去。
光看身形，二人消瘦了一大圈，衣裳穿在身上空空荡荡，宽大得很，整个人憔悴得不行。
颜衿心中冷笑了一声，微微侧头，看向采苹，隔着纱帘的目光意味深长。
另一边，周震涛自从颜衿出现后，视线未曾离开。
花楹意识到什么，稳下心神解释：“云雁姑娘怯生。”
“第一次上门，怕发挥不好，影响了周老爷的兴致，无奈出此下策。”
“还望周老爷别介意。”
采苹听着听着，手心莫名一紧。
习惯了众星捧月的她，又怎会愿意将自己的光施舍给旁人。
生怕摘了帷帽的云雁夺了她的风华，巴不得帷帽死死套在云雁头上。
她觑了眼四周落在她身上的殷殷目光，一脸大气地附和：“周老爷。”
“云雁姑娘毕竟是头一回上门，紧张是情理之中，还是让她戴着帷帽吧！”
话里话外皆体现出她作为盛京第一的大气。
周震涛一听，觉得有理，倒也没再多加纠结。
抱着速战速决的态度，掐着时间，直奔主题：“戴着就戴着吧！”
“年纪大了，就爱听些小曲，二位姑娘只管弹就行。”
他摆了摆手，吩咐身侧小厮：“将琴取来。”
采苹跟随的两个婢女离得甚远，便急冲冲地跑上前，将小厮手里抱着的琴抢了过来。
一人捧着一架回来。
花楹慢了一步。
眼睁睁看着面前这一幕，心有不甘地说：“对不起姑娘，我没想到她们会抢琴的。”
颜衿还在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
目光扫过某条长廊，那里连通的正是赵玉燕的院子。
能在此处弹曲，估摸着赵玉燕的厢房就在不远处。
今夜，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闻言，收回思绪。
小声地回：“抢得甚合我意，也不枉费我三番四次的引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