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他不明白为何别的皇子都和母妃住在一起,由母妃关怀照料,而他却只能和皇祖母住在一起,由皇祖母照料。
明明他的母妃就在玉清宫。
他曾趁人不备之时,偷跑进玉清宫寻母妃,可母妃见到他,清冷的眸中竟瞬间溢满嫌恶,大声怒斥着让他不要靠近,让他走开。
他越靠近,母妃就会越歇斯底里,好像他是什么洪水猛兽,毒虫瘟疫,可他是她的孩子啊……
为何……为何……
他伤心难过的跑回寿安宫问皇祖母,皇祖母摇头叹息,告诉他,母妃是病了,病的认不清他了,所以他才会和皇祖母住在一起,由皇祖母照料。
他信了,信以为真!
往后每日都会跑去太医局,向医官求治病的药材,而医官得了太后吩咐,只当是哄小孩儿玩,每次都会拿些无关紧要的药材给他。
他却把那些药材当成至宝,欢欢喜喜的送去玉清宫。
尽管每一次母妃见到他,都满脸嫌恶的让他滚开,他也只当是母妃病了,从不将那些难听话放在心上。
可他没想到,母妃竟厌恶他到想要杀掉他!
已记不清那是第几次去玉清宫了,只记得那一日天空飘着小雪,母妃身披狐裘站在廊檐下,对着他温柔招手。
“珩儿,过来。”
那一刹那,他欣喜若狂。
母妃的病好了吗?他这般想着,欢快的迈动着步子向母妃跑去。
雪地湿滑,他不慎摔了一跤,衣袍上沾染了些雪渍,本不好意思再靠母妃太近,却不曾想母妃竟将他一把拥进怀里。
母妃的怀抱,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温暖,暖的让他以为是在做梦。母妃伸手抚了抚他的发顶,贴着他的耳际柔声细语。
“珩儿今晚,就留在玉清宫陪伴母妃吧!”
“好,珩儿想永远陪伴母妃。”年幼的他仰起小脸,满心欢喜说着希冀的话语。
只见母妃愣了一瞬,接着失神喃喃:“永远……永远……”
皇祖母得知他要留宿玉清宫,心中虽欣慰,却依旧有些忐忑不安,便派白嬷嬷去到玉清宫守着。
那一晚,母妃精心备下了晚膳,全是他爱吃的菜色,还时不时的给他夹菜,看着他吃。
他终于体会到被母妃照料的感觉,年仅五岁的他,忍不住落了泪,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停下来,边抹泪边狼吞虎咽的吃着。
母妃为她夹菜的手一顿,突然发疯般的挥落了满桌饭菜。
“别吃了!吐出来,别吃了!”
母妃惊慌的将他从桌前扯开,伸手去呕他的喉咙,殿内巨大的动静,惊到了外面守着的白嬷嬷。
待她冲进来,瞧见满室的狼藉,又见萧妃伸手呕着二皇子的喉咙,便知大事不妙。
顾不得礼数一把推开萧妃,抱起满面涨紫的他就向寿安宫跑去。一路上,他只记得肚子越来越痛,越来越痛,直到最后痛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皇祖母坐在榻边,眼眶泛红,他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是下意识的问了句:“母妃呢?”
只见皇祖母忍了许久的眼泪,缓缓滑出眼眶,喉咙中发出沉重的悲恸。
“你母妃——殁了。”
殁了……殁了……
此时他还不太理解殁了的意思,直到病好起来,再去到玉清宫,遍寻不见母妃的影子,他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再也见不到母妃了。
而有关母妃消失的流言蜚语,也渐渐传进他的耳中:萧妃谋害皇嗣,畏罪服毒自尽。
谋害皇嗣?母妃谋害谁了?他不懂,他到处问也没人告诉他,只会对他投以悲悯的目光。
随着年纪渐长,不用再问任何人,便想明白了,母妃谋害的就是他这个亲生儿子啊!
可笑!真可笑!
可是为何?为何母妃会这般厌恶他,甚至想要亲手杀了他?这个疑问直到他离开王宫,暗中培养了一些势力后,才调查出来。
母妃萧宛清,在未进宫之前,原就有婚约,有意中人,是父皇强行污了母妃清白,把母妃强纳进宫。
所以母妃才会厌恶他这个亲生儿子,不让他靠近,甚至想杀了他。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他面前这位高高在上的父皇。
父皇利用权势,压下了他做下的所有丑事,现在却要痛斥他不顾皇家颜面,究竟是谁不顾皇家颜面?
他蓦然仰头大笑了起来,笑的热泪盈眶,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没入衣襟。
“父皇,儿臣说的对吗?”
笑声落下,宁王眼尾泛着红痕,死死盯向面色黑沉的帝王,不带一丝畏惧。
“你这个逆子!逆子!”宣德帝手指颤抖着指向宁王,眼中的怒火似要将他撕碎。
“奕儿!”太后大声唤了一句宣德帝的名讳,闪身挡在剑拔弩张的父子二人中间。
声色凄婉的开口劝慰:“宛清已经不在了,看在宛清的面上,别同珩儿置气。”
“宛清……”宣德帝喃喃一声,瞳孔骤然一缩,眼中的怒火渐渐消散,怅然若失的望向宁王。
那种似是透过他在看别人的眼神,让宁王厌恶的别过脸去,心底暗骂一句,装什么深情!
强取豪夺来的,还无耻的做出深情的姿态,以深情来掩盖自己所做下的丑事,无耻!无耻!
他知道真相之后,连自身都厌恶了好几年,甚至一度想遁入空门,还是清心寺方丈对他多番开解,才解了他的心结。
“你……你想娶武昭侯次女,父皇成全你,明日……明日父皇就下旨赐婚。父皇不会让你像父皇一样,痛失所爱,父皇……”
耳中传进宣德帝怅然的话语声,宁王皱眉听了一半,急忙出声打断:“儿臣谢过父皇。”
什么叫像父皇一样痛失所爱?他同眠儿可是两情相悦,会幸福在一起一辈子,他们的孩子也不会再被母亲厌恶,不会从小感受不到母爱,不会……
宁王急忙收住思绪,想太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