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律成,李奇走到院子里……
李明吉和尹山妹在院门洞里说着什么,尹山妹把一双绣好的鞋垫递给李明吉……
李奇:“山妹,你过来一下。”
尹山妹走过来:“郑大队长,你好。”
李奇:“你认识尹太行吗?”
尹山妹顿时惊呆了:“太行,我大哥呀。”
李奇与郑律成相视,二人不觉一怔。尹山妹显出焦急状:“李处长,你快说,你是怎么认识太行的。”郑律成:“尹太行真的是你哥哥吗?”
尹山妹:“是啊,是我大哥。我大哥参军走后,再也没跟家里人通过信,他现在是死是活我们都不知道。”
郑律成:“你哥哥跟你们不住在一个村子吗?”
尹山妹:“大哥住在西庄村,从小给西庄村大户人家当长工……他参军走了一个多月俺娘才得到消息……”
李奇把胸牌递给尹山妹,尹山妹接过哥哥的胸牌,手已开始颤抖起来:“我,我大哥他怎么了?”
郑律成:“太行兄弟牺牲了。他救过我的命……”
尹山妹的紧紧攥着哥哥的胸牌,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郑律成,李明吉,李奇,八路军战士十几人站在尹山妹家院子里。尹山妹跟着尹大娘从屋里走出来,尹山妹要扶她,大娘把她的手推开,自己走出屋。从尹大娘的脸上看不到一丝的痛苦。
尹大娘笑着对郑律成说:“律成同志,怎么不进屋来坐啊。”
郑律成:“大娘……”
尹大娘:“太行牺牲的事儿山妹都跟我说了,太行是个好孩子,没给我丢脸,没给太行山人丢脸,我很知足了。”
三个儿子都牺牲在了抗日前线,尹大娘却如此坚强,这让郑律成心情极为沉重,他走上一步:“大娘,太行兄弟救过的命,我们像亲兄弟一样,我们在掩体里唱过杀鬼子《大刀进行曲》……”
郑律成突然跪在尹大娘面前:“大娘,太行兄弟牺牲,他为了救我,也为了救国,你就把我当儿子看待,律成在这给你磕头了……”
郑律成给尹大娘磕头……尹大娘马上伸手将郑律成扶起来,望着郑律在成,点了点头:“律成同志,你是我们八路军的大作曲家,我可受用不起啊。我三个儿子虽然都走了,但他们哥儿仨走的光荣啊。儿子光荣,你说我当娘的能不光荣,能不开心吗?”
尹山妹拉了娘一下,埋怨母亲此时不该说这些违心的话。抽泣着说:“娘,你就不要再说了……”
尹大娘:“山妹,你哭啥呢,你三个哥哥可都在天上看着咱娘儿俩呢。你哥他们没死,他们去搬天兵天将了,天兵天将很快就要下凡来杀日本鬼子了。你三个哥哥的魂就是这太行山的魂。太行、太山、太峰、你们兄弟三个放心吧,我跟山妹,还有明吉,我们等着你们呢……”
这时,山谷里隐约回响起《在太行山上》的歌声…………看吧 ,千山万壑 ,铜壁铁墙,抗日的烽火燃烧在太行山上。气焰千万丈 。听吧,母亲叫儿打东洋,妻子送郎上战场。我们在太行山上,我们在太行山上,山高林又密,兵强马又壮。敌人从哪里进攻,我们就让它在哪里灭亡……
郑律成等人回头看望去……夜幕中,巍巍太行山群峰耸立,像一堵坚不可摧屏障……
黄土高原土路上,夜里,郑律成等一行人骑马飞驰而过……马蹄在路面上奔腾……
延安北崖村的窑洞,夜里,婴儿在炕上睡着,丁雪松伏在桌上写材料……丁雪松哼着《寄语阿郎》的曲子……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丁雪松抬头看了看门,以为是幻觉,又伏下身写起来……再次传来敲门声……丁雪松警觉起来,轻声问了句:“谁呀?”门被轻轻地推开……丁雪松诧异地望着门口……门一下打开了,郑律成站门外。丁雪松惊异地站起来,她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尤其是在这深夜里……郑律成走进门。
郑律成一身八路军军装,系着武装带,腰间挂着手枪套,打着绑腿,一身英武之气。
丁雪松激动地几乎声音都在颤抖:“律成——”
郑律成摘下军帽:“雪松——”
郑律成伸展双臂走上前来……丁雪松不顾一切地向郑律成跑过去,扑到郑律成的怀里……二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丁雪松泪水充满眼眶:“你,你是从上掉下来的吗、怎么也不事先说一声……”
郑律成:我是接到凯丰同志的请柬赶回来开座谈会的,要不是接到收到这份请柬,最近恐怕还回来呢……“
郑律成轻轻推开丁雪松,深情地望着妻子:“你瘦了……”
郑律成为丁雪松轻轻擦去面颊上的泪水……丁雪松望着郑律成欲言又止。她准备了一堆要跟郑律成说的话,此时此刻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郑律成:“一年多了,让你一个人独自守候……”
丁雪松摇摇头:“不,我很好,只要你能回来,我什么都不在乎……”
突然传一声婴儿的啼哭声……郑律成一愣:“哎,怎么有小孩子的哭声呢?”
丁雪松顿时兴奋地说道:“是我们的娃娃呀……”
郑律成:“我们的娃娃?”
丁雪松推开郑律成手,快步走到炕边抱起哭啼的孩子……郑律成半是惊诧半是惊喜:“你是说,这是我们的孩子?”
丁雪松把婴儿抱到郑律成面前。孩子的啼哭突然停止。郑律成望着襁褓里的婴儿,兴奋至极:“没想到,真是没想到,我们竟然有孩子了……太好了……不,太不可思议了,你,你是怎么生出来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啊,这,这才是天上掉下来的呢。”
郑律成像个孩子似的笑着,嘴都合不上了:“哎,孩子叫什么名字?”
丁雪松:“等你回来起嘛。”
郑律成:“等我……对,我们一定要给孩子起个最响亮的名字……像她爸爸一样……哎,是男孩还是女孩?”
丁雪松:“看你高兴的,连孩子是男是女都不知道问问。”
郑律成:“男女都一样,男孩就像我,女孩就像你。”
丁雪松:“是个女孩。”
郑律成:“女孩挺好,我喜欢女孩……哟,这有十几斤了吧?”
丁雪松:“出生时可没这么重,不到五斤。”
郑律成一愣:“这么点就生出来了?”
丁雪松:“是早产,提前一个月……”
说着丁雪松眼圈红了,她把孩子抱过来放在炕上,哄孩子睡觉,可孩子并没入睡,而是睁着大眼睛望着郑律成。
郑律成:“你看,她的眼睛多像你啊……一定是想听爸爸唱歌了,对吧?好,爸爸给你唱一支歌啊……”
丁雪松:“你这么远赶回来,还是早点休息吧,以后再唱嘛。”
郑律成:“我们女儿将来一定随我,将来也是个音乐家,你说对吧?”
丁雪松点点头……郑律成:“雪松,把提琴给我拿来,我要孩子拉一段《延安颂》,这是爸爸到延安后写的最得意的歌曲之一,我要让我们的女儿从小听着爸爸的音乐成长……”
丁雪松愣住了,一时不知所措。郑律成一边伏下身子逗着孩子,一边说:“雪松,去啊,我让孩子从小就得到美妙的音乐的熏陶……”
郑律成发现丁雪松站在那里并没有动,还把脸转向一侧,泪水挂在脸上。郑律成诧异:“哎,你是怎么了?我回来了,我们有孩子,这是天伦之乐呀,你怎么不高兴呢……我知道,我没在延安这段时间里,你又是工作,又要生孩子,喂孩子,很不容易……哎,孩子每天吃什么呀,喝奶?”
丁雪松默默地流着泪……郑律成马上跳下炕,走到丁雪松观前:“雪松,你告诉我,家里出了什么事?你遇到什么困难了,如果需要我留下来的话……”
丁雪松:“不不不,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郑律成越发蹊跷:“你不是挺好的吗,你给我生了孩子,孩子长得这么漂亮,这么健康……”
丁雪松:“我,我把小提琴卖了。”
郑律成一下呆住了:“……把提琴卖了?”
丁雪松:“孩子是不足月出生的,我又没有奶,孩子饿得整天哭,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想托老乡帮助找一个奶妈,可十里八乡都没找到刚生孩子妇女,大娘就给我牵来一只正在喂小羊羔的母山羊。我只好把提琴拿到当铺去换点钱,用这些钱把母羊买下来,孩子才有奶吃……孩子当时饿得都哭不出声了,我也想不出其他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丁雪松说这些话时,眼睛始终不敢看着郑律成,就像做错了什么错事似的。郑律成:“卖到哪去了?”
丁雪松:“新市场街的一家当铺。”
郑律成:“琴还在那家当铺吗?”
丁雪松痛苦地摇摇头:“两天之后我想去把琴赎回来,当铺老板说,小提琴第二天就被一个皮货商人买走了……”
郑律成走到炕边,抱起孩子,望着孩子可爱的笑脸,他笑了……
丁雪松不知再说什么好。郑律成开玩笑地说:“你看咱这孩子,吃羊奶长得就是白呀,你看这双眼睛长得多好看……”
丁雪松一直坐在炕沿上抽泣,他已经做好承受一切责备的准备。郑律成:“雪松,你做得对。为了我们的孩子,就是我也一样会卖掉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我早就想换一把新的小提琴了……雪松,把曼陀铃拿出来,我们一起给孩子唱首歌……”
丁雪松拿出曼陀铃,郑律成接过曼陀铃弹奏起来……郑律成:“雪松,我不在家的时候,你都喜欢唱什么歌?”
丁雪松:“我只唱《寄语阿郎》,我一唱,娃娃就不哭不闹了,睡觉也香了。”
郑律成;“是吗。”郑律成弹起了《寄语阿郎》……丁雪松和郑律成一人一句地唱起来……丁雪松依靠在郑律成肩头……歌声让窑洞里充满了温馨。丁雪松的心既温暖又酸楚。温暖的是,丈夫的宽厚和理解,酸楚的是,她知道郑律成在压抑着内心的伤痛……
丁雪松:“律成,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郑律成想了想:“小提琴不是没了吗,但它换来了孩子的生命呀,就让我们记住这把小提琴,孩子就叫小提吧。”
丁雪松:“小提,郑小提……”
郑律成凑到孩子面前:“小提,小提……”
孩子脸上露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