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天字号房。
随从推门而入,礼王世子正在用点心,见他回来,下巴微微一抬,问:“如何?”
随从躬身禀道:“顺天府尹将人带走,准备彻查。”
“人就是吃了粥死的,还查什么查?”礼王世子不满地皱眉,心道董毅真是不会办事儿,他都把太师的把柄送上门了都不知道抓住。
他想了想,问:“可曾留下什么线索?”
随从摇头:“属下做了伪装,马钱子又是暗线准备的,应查不到属下身上。”
“你还挺能干。”礼王世子对自家父王新派给自己的随从很满意,看着自己光秃秃的右手拇指,问道,“我的扳指找到没有?”
随从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枚白玉扳指,双手奉上:“在三仙桥桥跺边的草堆里,顺天府的衙役找到的。”
礼王世子拿过来,略略瞧了一眼,再往右手大拇指上一戴,尺寸不大不小刚好。
他轻哼一声:“是我的扳指没错,算他们会办事。”
找回扳指,又顺利地坑了太师一把,他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拿起点心继续吃,边吃边问:“人可联系好了?”
随从答曰:“按照王爷吩咐的,已然安排妥当。”
礼王世子点点头,“一会儿随爷去逛逛,给阿娘和小妹买些京城时兴的衣裳首饰回去。”
随从问:“是否邀请阿依达尔公主一起?”
经他一提,礼王世子顿时想起自己被放鸽子一事,心情又开始变糟:“那个女人不识抬举,本世子今日不想看到她。”
他将那盘没吃完的枣泥糕递给随从:“赏你了,吃完。”
讨厌吃甜的随从接过糕点:“谢世子爷赏。”
——这破差事真是一天也当不下去!
*
驿馆。
侍卫抬手敲门。
女子的娇笑声戛然而止,嵬名良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何事?”
侍卫道:“美珍公主邀您去亭中赏雪。”
“不去。”嵬名良漫不经心地逗弄着怀里的美人,手指在如雪的肌肤上游移,“就说我在与先生议事,将盒子里那对玉镯送去。”
侍卫领命离开,不多会儿房间里再次响起女子的娇声软语。
一番云雨,嵬名良摆手让美人出去。美人依依不舍地冲他飞了个香吻,娇笑着穿好衣裳出门。
房门关上,嵬名良唇角的笑意落下,起身走到书桌后,提笔作画。
寥寥几笔,人物跃然纸上。
一个是穿着斗篷的宫女,一个是穿着蓝色太监服的小太监。
按照记忆,他着重勾画了眼睛。
将两张画像摆在一起,嵬名良眯眼打量,虽然精心修饰过,但这俩分明就是同一个人。
他摸了摸下巴。
据他观察,这个假太监除了呆呆地站着之外,连话都很少说。
顺光帝为何要让这个宫女假扮成太监呢?
他莫名在意这个宫女,又十分相信自己的直觉。
这个宫女肯定有与众不同的地方,或许……他伸手在画像的眼睛上点了点,在离开盛国之前,他应该亲自会一会她。
正这时,屋外传来侍女的声音,“三王子,殿下正在休息,你不能闯进去!”
“让开!”尹泰宇挥开侍女阻拦的胳膊,一脚朝房门踹去。
屋内,嵬名良眼神骤冷,飞快将画纸折起来压在左侧的书下。
刚把书放回原位,只听‘砰’的一声,关着的房门被踹开,尹泰宇怒气冲冲地走进来,咬着牙,一拳挥向嵬名良的面门。
嵬名良侧身一闪,抬手握住他的手腕,就势一扭一压,将人反压在书桌上。
他眼底冰冷,语调却含笑:“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让堂堂三王子殿下不顾身份,不请自来不说,还抬脚踹本殿下的门?”
“混蛋!”尹泰宇用力挣扎,“放开我!”
见他一张白净的面皮因怒气涨得通红,嵬名良适时松手,后退两步,恰好避开尹泰宇的反身一击。
他眉峰微挑,瞥了眼尹泰宇挥空的拳头,“三王子若再对本殿下动手动脚,本殿下可不客气了。”
“呸!”尹泰宇气得朝他啐了一口,眼睛瞪着他,质问道,“你对美珍做了什么?”
“我连话都没同美珍公主说过,能对美珍公主做什么?”嵬名良摊手耸肩,一脸无辜,“三王子可不要冤枉了好人。”
“你敢说这不是你送的?”尹泰宇劈手扔给他一个红色的盒子。
盒子在半空打开,一对青玉镯掉出,若非嵬名良接得快,非得摔成几段不可。
他抓着玉镯朝尹泰宇晃晃:“这般成色的镯子不易得,就这么摔碎了可惜,三王子可真是暴殄天物。”
尹泰宇气得想咬他一口:“少顾左右而言他,你明知美珍是来和亲的,为何还要做出这些引人误会之事?你到底是何居心!”
“嘘!”嵬名良抬手比在唇前,“别激动。”
他朝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当即退出去,关上门。
嵬名良朝尹泰宇一笑,“美珍公主是来和亲的,美珍公主的贴身侍女可不是,我逗弄一个侍女罢了,也值得三王子如此生气?”
尹泰宇瞳孔骤缩,“你……”
“鱼目混珠,三王子真是好胆量。”嵬名良挑起唇角,笑得意味深长,“若顺光帝知晓高丽送了一个假公主来和亲,会是什么反应呢?”
“你胡言乱语什么,什么假公主,没有的事!”尹泰宇眼珠子乱转,脚尖往外转,“你最好离美珍远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拔腿就走。
一只脚刚刚踏出门槛,身后传来一道幽冷的声音,“三王子若走出这道门,我便立刻觐见顺光帝,以三王子的聪慧,想必知道我会对顺光帝说些什么,要赌吗?”
尹泰宇握紧拳头,整个人宛若被钉在原地,僵成了一块石头。
见状,嵬名良含笑上前,伸手往他肩膀上一搭,哥俩好似的:“我这里有壶珍藏的美酒,诚邀三王子一品。”
*
下雪的夜晚似乎格外安静,临近子时更是静得出奇。
尚宝司卿心绪不宁,在书房里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索性披上衣裳,唤了小厮去亭中煮酒赏雪。
雪花簌簌落下,将整个花园都染成了一片霜白。
看着看着,尚宝司卿烦乱的思绪慢慢平静下来,端着酒杯,就着一碟子油炸花生米,吃得惬意。
“呼——”
寒风忽地变了方向,几片雪花吹进来,贴在脖颈间,本该冻人,却莫名温热。
他疑惑转头,鲜红的视野里,小厮的头掉了下来。
咕噜噜,头颅滚进雪里,飞落的鲜血在雪地上盛开一簇簇红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