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漉匆忙走进病房,护士紧跟其后。
病房是三人间,林巧晴的床位在中间,左右还有其他病人在休息。
继父史士杰刚刚摔了杯子,指着林母的鼻子大骂道:“我告诉你林巧晴,之前你隔三岔五就去做保养,家里已经为你花了不少钱了!”
林巧晴嗫嚅道:“可我工作攒下的钱明明比这个多,你手里应该还有五十万……”
史士杰满脸不耐:“我们说好了,那五十万,是给小茂上学娶媳妇的钱!你治这个病,手术、住院、康复用药……前前后后加起来,怎么不得三十万?”
“这钱你用完了,小茂怎么办?咱们都是半截入土的人了,有个三长两短也不可惜——可小茂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不能那么自私,多考虑考虑我们的儿子!”
“小茂,你也觉得,我拿这钱给自己治病很自私吗?”林巧晴看向史茂。
史茂沉默地低着头。
虽然他没有说话,但从反应来看,怎么不算一种默认?
林巧晴颓废地瘫了下去,眼睛迷茫地眨了眨,一句话也说不出。
一旁的护士听不下去了,上前拉开史士杰:“家属先出去冷静冷静!不许打扰病人休息!”
史士杰被推出病房,临到门口,还回头补上一句:“我不会掏钱给你治病的,你趁早出院吧!在这里躺着,还不如给小茂买点吃的……”
声音渐渐远去,听不见了。
林漉扫完地上的碎玻璃,坐到林巧晴的病床旁边。
“……妈。”她干巴巴地喊。
林巧晴好像被这一声喊回了魂,空洞的眼睛又有了焦点,“璐璐,你来了……”
……
实际上,她已经来了有一会了。
林漉没有纠正母亲的说法,只是耐着性子问:“妈,您怎么会突然查出脑膜瘤?史士杰又为什么不愿意给您治病?”
林巧晴讪讪道:“这就说来话长了……”
“没关系,我今天就是来看您的,有时间听您慢慢说。”
“……前阵子我做家务的时候经常会头疼,我以为是没休息好,一直没在意。”林巧晴的两只手紧紧攥着被子。
“这两天,我看东西越来越模糊了,这才来的医院。起初挂的是眼科,医生建议我转到肿瘤科。这一查,才发现我脑袋里涨了个东西。”
林巧晴说到这,一抽一抽地哽咽起来。
林漉静静地等待着。
林巧晴调整好了情绪,才继续往下说:“医生说不是立马就会要命的病,但也不能放任不管。做个手术,把它取出来就可以了。我就和医生约了手术,并办了住院。”
“谁知道,我把这事儿告诉你爸以后,你爸非常生气,说我小题大做。”她叹了口气,“至于他为什么不同意,你刚才也听见了……”
隔壁床的张姨同情地插话道:“我问了做过手术的老姐妹,只要你听医生的话,术前调整好心态,术后积极治疗,总共花费其实到不了三十万。你老公说得太夸张了。”
另一边的李婶也帮腔:“就是啊!你老公做得太过分了!当初结婚的时候,誓词说得都好着呢!那可是一起生活了半辈子的爱人,怎么能这么绝情,说不治就不治了?”
林巧晴红了眼眶,“也许……也许他说得对,我已经是半截入土的人了,活不活着也没什么所谓。作为家人,我应该多考虑考虑他们……”
林漉看着深陷pua无法自拔的母亲,只觉得一阵悲哀。
她板正母亲的肩膀,“真是家人,就该彼此扶持,彼此爱护,为了对方健康幸福,哪怕付出自己的全部也毫无怨言。”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遇到问题就急于撇清关系,放任你自生自灭!您心里在乎他们,他们心里在乎着您吗?”
林巧晴的脑子很乱,“我不懂……”
林漉换了个说法:“这么说吧,要是生病的不是您,而是您老公,或者您的儿子,您会让他们别治了回家等死吗?还是不论花费多少钱,都为他们救治到底?”
林巧晴茫然的目光逐渐变得坚定,“我一定会救他们!哪怕自己的钱花光了,我也要挨家挨户地找亲戚借钱!”
“所以啊,”林漉苦笑着,“可是现在,他们手里明明有钱,却眼睁睁地看着您的瘤子越长越大!”
李婶听得义愤填膺:“找他们要钱去!至少把你存的那一份拿回来!他们不愿意给,大不了就分家!”
林巧晴一愣,“可我已经离过一次婚了,再结婚就是希望家庭和睦幸福,不要走到分家的地步……”
李婶急得跳脚:“可你现在幸福吗?”
林巧晴摇摇头。
“那不就结了!当女人最重要的就是,在爱别人的同时,也要懂得爱自己!”李婶大声说。
见着气氛有些焦灼,张姨岔开话题:“老姐妹,我看你家闺女是个明白人,你多听听你闺女的话吧。”
林巧晴脸上闪过一抹心虚,没有应声。
林漉没有往心里去,神情平静得仿佛一潭池水,无波也无澜。
“妈,我就问您一句话。这个病,您治不治?”
林巧晴的嘴唇绷得很紧,微微泛白,而不是健康的粉红色。
她沉默了很久,最终用力地点点头。
“我治。”
林漉“嗯”了一声,拉起林巧晴的手,“走,我带您去找史士杰理论。”
林巧晴一听,慌忙推开林漉的手,“我可以不要他的钱,自己找亲戚借。一旦和他吵起来,捅破了最后的窗户纸,家里的关系就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林漉被气笑了。
她能理解,母亲是因为第一段失败的婚姻而畏手畏脚,害怕第二段婚姻得到同样的结局,不惜牺牲自己,来维持表面上的和平。
“您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她直白道,“您和史家父子的关系,早就不是您想象中的那么美好了。”
林巧晴好像被雷劈了一样,怔在原地,肩膀微微颤抖。
林漉淡淡地看了一会儿,终究是不忍心,拿来一件外套给母亲披上。
“您身体不舒服,在这里好好休息吧。”
“我自己去找史士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