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差忙着解释了一遍。
马敬明问道:“你是否看到考官给宋池发放了考卷?”
“我......没有注意到。”衙役改变口吻。
宋池不是普通人,想要随便扣了帽子就让其取消考试资格根本不可能,只能是拖延些时间。
“你去把发放考卷的考官找过来。”马敬明怒斥道:“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是,我这就去。”
衙役明白马学政的眼神示意,这一去没有一个时辰不要回来。
“你看这事情闹的,不过考卷的事情说不清楚,我虽为主考也不能让你随便答卷,所以还要再等等。”
马敬明又赔着笑脸。
宋池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装模做样。
不出意外,发放考卷的人要一个时辰才能赶到,这样来回折腾至少三个时辰过去,上午开考下午答卷,晚上再拖拉拖拉,等明早交卷时他都未作答,或者都未答完,自然就无法通过考试。
这就是他们的目的。
既来之,则安之。
宋池倒是稳的住,这让马敬明都诧异了,他多次欲言又止想问宋池为何不急又觉得不合适。
果不其然过了一个时辰,发放考卷考官才跑过来。
“不知为何,发放完考卷后便肚子生疼,一直蹲在茅房。”他解释着,这理由实在蹩脚,看着宋池似笑非笑的表情,马敬明都不好意思了。
“这就是你给我发放的考卷,应该是印制的时候有问题。”
宋池平静道:“我想应该不是这位考官故意放在我桌上的,否则就是他事先拆封考卷,这罪责可就大了。”
“我进考院时是马学政你亲自查验,连我笔墨砚盒都打翻了,我是不可能带夹带进来,我堂堂文会魁首也无需用这般小伎俩。”
这番话让三人哑口无言,语气平淡却有力度。
你们要是想用这件事刁难我,那我就索性闹大,真查起来是谁的麻烦也不一定,我可不是泥捏的。
再者便是提醒他们想用这般小伎俩打倒他根本不可能。
看着腰板笔直的宋池,马敬明顿觉得自己腰身有些佝偻。
他现在四十三了,年轻时听过最多的一句话,是金子总会发光,这是长辈们的训话,现在他四十三了,人到中年最大的感悟,这就是一句屁话。
不说别的,只要被一块破抹布盖住,金子就永远都发不了光。
曾经他就是一块被破麻布盖住的金子,可现在他却要当这块破抹布。
“这就是个误会,快给宋池发放一份卷子。”马敬明赶紧吩咐。
考官开口道:“正卷没有了,只有备卷,不过备卷跟正卷不一样,多了一道默写题。”
默写便是是从四书五经里挑一句或一段,让你默写全文。
难度不算大,毕竟能走到院试的,四书五经都背的差不多了,却很浪费时间,要写很多的字。
这也不是刁难,每次考试都会另备一套考卷。
宋池发放的正考试卷有问题,现在也没有了,那么只能用备考试卷。
“宋池,这就没办法了,要不你就下次再考。”
马敬明语气中带着几分劝慰,刁难一波接着一波让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没事。”
宋池平静应着。
“去把考卷拿来吧。”
“是。”考官应着。
宋池笑问道:“不会取考卷也要一个时辰吧?”
“那个....备考卷还未拆封,取过来需要些时间。”
这也算是变相承认要很长时间才能拿过来了。
马敬明抬头看着天色,更加阴沉了,他找人看过今日必会下雨,而且还是暴雨。
宋池在这个考房顶棚有漏,若下暴雨必会淋下来。
拖延这么久总算能够作答,却因暴雨影响不得不停下,考房固定自然无法更换,只能等雨停,可雨停又不知什么时候。
终于能答卷子了,可也答不完了。
就算答上去,因是用了备墨书写,字迹也会全失。
这就是他安排的整个“刁难”过程。
任凭你有惊世之才,可你却根本就没有机会写出惊世文章。
你是一块金子,可你却没有发光的机会。
“那便等着。”
宋池回到考房坐下,不知为何宋池越是平静,马敬明越有内疚之感,周边考房考生看到宋池被这样针对,心里也生出不平之意。
他们欲言又止,终究还是长叹了口气,开始埋头作答。
这个时候谁敢帮着说话,怕是会直接被取消考试资格吧。
如宋池所想这般,当考卷放到他面前时,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此时已到傍晚,因天阴的缘故已经开始暗下来。
巡视衙差挨个把蜡烛送到每个考房,为考生夜间作答做准备。
宋池也收到了蜡烛,这个时候已经没必要再玩花样。
轰隆隆。
远方天边响起一道道闷雷声,电闪雷鸣间,憋了整天的雨终于下起来,先是点滴洒落,逐渐连点成线。
雨下大了。
半人高的围墙都有些挡不住四溅的雨水,考生们不得不把考桌搬动贴住里墙,如此就能避免。
宋池却不行,顶棚跟里墙缝隙处很宽,雨水能够淋进来,而外墙又挡不住四溅雨水,宋池左右有雨,本就狭小的考房无处可躲,雨水不止能溅到桌子上,就连他身上都有。
在这种环境下根本无法作答,至少无法放在桌子上书写。
雨越下越大了。
站在主考官房间门口,马敬明问道:“宋池那怎么样?”
“自然是无法作答,他的考房就是像是水帘洞,我刚去巡视看到备墨都淋了雨。”
马敬明顿了顿又问道:“他叫嚷着换考房了吗?”
“没有。”
“没有?”
马敬明皱着眉头又问道:“他连笔墨都湿了,连考卷都答不了,这个时候他应该是崩溃的,为什么还能如此淡定?”
衙差想了想道:“或许是因为绝望了吧。”
“绝望?”
“从进入考院便一直被刁难,空有一身才学却发挥不出,这不是绝望还是什么?”
马敬明看着雨幕久久不言。
又过了几个时辰,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雨也小了一些,他顶着伞去考房巡视。
他要知道宋池为什么这么平稳,是真的绝望了,还是另有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