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怀吟躲了徐西淮一整个白天,或者也不能说“躲”,只是不主动说话。
徐西淮时不时问他,他便支支吾吾言简意赅地回。
徐西淮搞不懂为什么,只觉得是昨天下雨时发生的事情庄怀吟依旧在生他的气。
可是那个十字路口的那一步,刚好是变红灯的时候,汽车驶过来马上刹车,他感觉庄怀吟没有看见变化的红灯,只看见车子从他这边过来的场景。
可是他会像小孩子一样乱闯吗?
只是庄怀吟的情绪起伏太过剧烈 ,那样瞪大的眼睛感觉目眦欲裂,他看着很心疼,是见着他狼狈样子、被雨水打湿的担心,也是心脏某一处迸发出的剧烈疼痛。
“你是因为昨天的事情在生我气吗?”
徐西淮在临近中午时再次开口,这天他比过去每一天说的话都多,可是庄怀吟一下课不是睡觉就是去外面上厕所。
“如果是的话我再次向你道歉。”
庄怀吟终于回答他说:“你不需要那样,回家之后我又想想,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那样,我感觉很无厘头,只是很疼。”
“你知道吗,我很久没做噩梦了,昨晚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不关于我妈妈也不关于其他人,关于你。”
庄怀吟看向窗外还未完全干透的篮球场,“我的梦里怎么会有你呢?”
徐西淮垂了垂眼眸,为庄怀吟说出这样一句话而难过。
我的梦里怎么会有你呢?
所以闯入你的梦里很难吗,所以你不能哪怕喜欢我一点点吗。
“所以发生了什么?”
庄怀吟转过头来对他说:“昨天没有发生的,真的发生了,在我梦里。”
之后他低下语气,缓缓开口:“你不在我身边了。”
徐西淮看着他,“梦都是反的,我会一直在。”
“所以你因为这个不和我说话吗?”
庄怀吟没摇头也没说话,转过去又趴着一副快要睡着的样子。
这些对话没有一点作用,因为下午庄怀吟依旧没有说话。
他脑海里想起很多次ktv里张秋来转头亲吻齐冬越的画面,像赶不走的影子挥之不去。
晚上时徐西淮终于忍无可忍,在庄怀吟再一次起身去厕所回来时徐西淮在外面的走廊堵住了他,把他带到栏杆前说话。
他们站在之前看雪的位置往下望大理石广场,现在天空昏暗,依旧是只有路灯亮着光。
他们已经在夏天了,五月也快要过去。
“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不和我说话?”
徐西淮无数次说这句话时庄怀吟只是茫然地看着黑色的虚空,手撑着栏杆交叉着。
庄怀吟感觉自己的内心与眼睛里神态一样迷茫。
他说:“我不知道。”
他又说:“有什么东西让我不敢靠近你。”
徐西淮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鬼话,昨天以前一切好得不能再好,这是被谁夺舍了说出的鬼话?
“所以你找出那个东西来,庄怀吟。”
那个是什么东西。庄怀吟知道吗?
正因为知道,所以不敢靠近,那是——
不确定的喜欢。
庄怀吟转头看徐西淮,看见对方正看着自己,他说:“要找出来吗?一定要找出来吗?”
依旧是什么鬼话。
“如果你对我还是僵持…”
徐西淮话还没说完,他的肩膀便传来触感。
庄怀吟双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自己转过身来,也迫使徐西淮转过身来。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地站定,就这样缄默地对视。
之后庄怀吟往前走了一小步,很近地看着徐西淮的眼睛。
心脏也随着距离的接近而接近,一下一下“咚——咚——咚”的声响好像要跳出来震破他的耳膜。
之后微微仰头,像喝醉了酒随意大胆说话,他开口说:“徐西淮,你有什么感觉吗?”
徐西淮很想说,有,我的心脏快速跳动到快要在我的胸腔里装不住了。
可是徐西淮只是说:“为什么这么问?”
是你有什么感觉吗。
庄怀吟看着他眼睛缓缓开口:“都快要仲夏了,我感觉此刻我好冷啊。”
徐西淮的眼神在庄怀吟没有捕捉到的时候黯淡下去。
“晚上比较冷,我们进去吧。”
在徐西淮转身要走时庄怀吟牵住他的手腕,对他说:“我以后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徐西淮没有回应,在庄怀吟松手时看了他一眼,而后回到了自己位子上。
这一天很平常,他们之间的接触少得可怜,也没说上几句话,就连说上的那几句话好像也不太愉快。
马上要开始的读书节活动他不确定是几月几号,罗素盈让他带的钥匙不确实在自己的裤袋里还是书包里,这天他唯一确定的是——
他喜欢徐西淮。
如果“喜欢”是齐冬越对自己说的那个定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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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怀吟再一次回去时终于看见树上的广玉兰,白色的花朵站放在绿色的叶子里。
大家都很期待六月的到来,因为六月意味着读书节活动、高三高考、初三中考,大家有暂缓的休息时间。
所以高一高二学生的六月的欢快里度过,在读书节热闹的氛围里度过,尚且不论六月过后是否会有足够时间的暑假,因为少年此刻只看当下。
老徐还是喜欢把要讲的书本夹在腋下,大热天还是习惯用保温杯装着水,但是冷的热的大家也就不得而知了。
“万众期待的六月来了!”
下面全是“呜——”的欢快声音。
“下礼拜六月四号放一天,有其他学校的同学来看考场,五号来,晚上我们需要打扫卫生以及摆好桌子,全部的书本都要带回家,大家可以从现在开始就陆陆续续搬回去,六、七、八号再放三天,九号来。”
“关于我们的读书节活动,‘写给母校的三行情诗’与读书笔记评比活动在同一时间进行,截止日期在六月十日。”
“课本剧表演则是在六月底,我们班级有节目吗?——”
老徐把“节目”两字咬得很重很长。
下面有同学在胡乱地喊:“有——老师我们准备拍《雷雨》——”
课本剧年年有,《雷雨》也年年有,老徐当然知道内容讲了些什么。
“那你们加油,去年这个我记得好像得了二等奖!”
之后老徐又说:“六月过完你们知道要干什么吗?”
大家顿时知道不对劲,那个老徐还没有说出口的暑假很可能被压榨成半个寒假。
但他还是没有说到暑假,“七月我们要搬教室,搬到外区去。具体时间老师也还不知道,到时候会通知。”
“同学们,大家马上就要离开这个教室了,我们班上有些学生是在这里实打实地坐了两年,有些是分文理班后转过来的,怀吟是上学期才来的,但我们马上就要离开了这里。”
如果他们算倦鸟,那这个“巢”无疑是最温暖最眷恋的那一个。
之后老徐没再说,那个晚自习大家在很认真地写作业。
下课的时候欢天喜地讨论到底要排练一个怎么样的节目。
对此英语课代表陈隐小姑娘很周全地询问:“课本剧一定要课本学的内容吗?”
齐冬越回答说不是,去年也有很多课外的节目。
大家没有确定出来,在之后的几天也全都被搁置了。
因为他们有的是时间。
庄怀吟在六月三号晚自习回家时带回去一些书本,徐西淮看见他很用力地带一部分在书包里,感觉实在装不下。
他说:“老师办公室也可以放,可以去看看还有没有位置。”
庄怀吟立马眼睛增亮地看着他,跟着他一起走去了办公室。
这个时候办公室就已经有很多书,地上摆满了书,上面一摞和下面一摞中间用不同颜色的纸条隔着当做分界线。
老师桌子原本放试卷和书本的角落也放了很多。
他们在路雯静的办公桌上发现了空余的位置,路雯静不在办公室,应该去了其他班级上课。
于是庄怀吟把要带回家的书本放在了那个位置,不过是徐西淮帮他搬过去的。
庄怀吟手里也拿了很多,由于摆得不是很整齐,他走时那些书本左滑右摆总想掉下来。
于是他干脆停下来整理。
而徐西淮也许没有发现,只顾着往前面走,留下一个背影。
那个背影穿着简单的蓝白校服,稳重一步一步地往前面走。
后来也许没有听见背后的动静,那个背影突然转过身来。
隔着那样的一段距离,庄怀吟依旧看见某人前额的一些头发打在眉梢,抱着很大一摞书放在自己身前,却不感觉有多重。
他歪着一点头带着疑惑的眼神看着自己,往回走一步一步靠近自己。
这个人,我真的喜欢这个人吗。
庄怀吟不自觉地想。
我真的喜欢男生吗。
庄怀吟很要命地想。
为什么我会为他的靠近而激动、而雀跃。
这是喜欢吧。我喜欢他,喜欢一个男生。
庄怀吟很认命地想。
“怎么不走了?太重了么?再给我一些吧。”
之后徐西淮空出一个手,从他手里拿出一些书,两人一同走近了办公室。
回来时教室里依旧很热闹,语文课代表宋慈在教室大声说话催促。
“大家还有写给母校的三行情诗要交的吗?”
“大家都不喜欢这个学校吗?写了都交给我啊,咱们都夸一夸我们的学校。”
位子上的同学有人喊着说:“我不喜欢光头校长!因为他总是一演讲就很长时间!”
“我也是!”
“我也是!他太喜欢调休了!”
“加一!”
徐西淮和庄怀吟进来时已经催促到尾声,也马上打铃上最后一节晚自习了,徐西淮从一个本子的某一页拿出了一张夹着的纸条。
庄怀吟转头猜出那是宋慈说现在交的东西。
“你写了吗?写什么呀?是情诗吗?”
徐西淮说是。
“你写的什么?”
徐西淮把放在他手上,庄怀吟张开来看。
“哇,写的真好啊,徐学霸。”
之后他又顺着说一句:“你也给我写两句呗。”
他看见徐西淮转过头盯着他,看着他,不知道是看着他的脸颊还是眼睛,或者说话的嘴巴。
庄怀吟抬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你也给我写两句情诗呗。
“我开玩笑的哈哈。”
徐西淮依旧那样看着,看见他的视线落在那张纸上。
“写什么,你告诉我,我给你写。”
庄怀吟没料到他会顺着自己说下去,到这步庄怀吟自己倒有点下不来台。
“你写,徐西淮和庄怀吟天天开心。”
徐西淮撕下桌子上一页草稿纸,很快地写下这句话。
“还有一句呢?”
“徐西淮和庄怀吟当一辈子同桌。”
徐西淮按照他说的写下这句话,写完撕下来给庄怀吟。
“你字真好看啊,我得留起来供着哈哈。以后你出名了这可值钱了。”
徐西淮只是笑笑,没反驳。
徐西淮写给母校的三行情诗经过很多人终于传到了宋慈手上,而写给庄怀吟的那两句话被庄怀吟夹杂本子的某一页,静默地放了七年。
那一页落笔日期是二零一七年六月三日。
——
2017\/6\/3
明天放假咯,哈哈。
学校花开啦。
徐西淮写个母校的三行情诗是这样写的:
教学楼里的书声琅琅
大理石广场上的恣意飞扬
原来我的追梦热土无比滚烫。
无比滚烫的追梦热土里,有光头校长、有待我们很好的科任老师、有同学朋友,还有我所在的高二十三班。
还有我喜欢的徐西淮。